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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4:03 作者: 應遲
    等傅知非坐進圈椅里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因為他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而掀起了波瀾,他皺著眉頭,喝了口桌邊的已經涼了的茶。

    電熱水壺運作起來的聲音很小,平時他只要一提起筆就能忘物,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換手不太順暢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麼,總是不能集中精神。

    墨月堂的那支筆筆桿很細,捏在指中靈活又輕巧,傅知非畫花鳥的時候習慣落瘦金體的款,都是細韌的。

    無論是花鳥、蟲魚,還是山石、亭台、人物,他都偏愛那種細微處的精妙,偏愛渺小而富有生機,纖細又內含韌勁的東西:

    蓮枝亭亭的莖,蜻蜓繃直的尾;鳥雀張開翼翅瞬間展開的弧度,游魚躍起時彎卷的腹背;春雨後山石上錯落生機的青苔,雲霧裡亭台上刺翹而出的飛檐;人物……也愛和手中筆桿細韌一樣可以捏住的細韌的腰。

    傅知非練字不成,嘆了口氣,去衛生間。

    洗手的時候不太方便,傅知非這會兒又冷靜下來,覺得一會兒舒望醒過來之後,還是叫他回家好好休息,就別來了吧。

    小狗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叼咬他的褲腿,嗷嗷嗚嗚地叫著。

    傅知非關上水擦手,這才聽見那邊有門鈴聲音,突然地就有點心虛,趕忙到那邊去。

    舒望迷迷糊糊的哼著翻了個身,閉著眼還沒醒。傅知非去開門,是他哥。

    小狗往傅知禮腳邊上聞了聞,夾著尾巴鑽到傅知非腳後邊。

    他家裡除了傅爸爸和傅知非,沒人喜歡小狗。傅知非還是自己搬出來之後,才養的棉花糖小月月。

    傅知非:「你怎麼來了?」

    「還不讓哥哥來了?」傅知禮沒什麼表情,「你這是打算把我堵在門口嗎?」

    傅知非:「……」

    知禮看著裡邊光線昏暗,微微皺了眉頭:「家裡有人?」

    「沒有,我在沙發上睡覺,」傅知非說,「別進來了,沒收拾。」

    傅知禮微微揚了一點眉梢,看向他身後。

    傅知非回頭:「……」

    舒望尷尬地站著,走也不是,就這麼傻站著更尷尬。

    傅知非看他赤腳站在地上微微踮起的腳尖,皺緊了眉:「去穿鞋。」

    舒望連忙走過沙發邊上,把拖鞋從底下勾出來,又趕緊疊起被子放好,搓了搓臉,坐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敢動。

    他臉上還壓著睡紅了的痕跡,發熱暈乎著,眼睛也是懵懵的,傅知非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剛睡醒的模樣,傅知禮當然也能。

    傅知非似乎還想開口和他大哥解釋什麼,不過他大哥也沒需要他解釋:「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傅知非將手遞給他,傅知禮:「還有一點腫,吃消炎藥了沒?」

    「吃了。」傅知非說。

    知禮往裡頭瞟了一眼:「原本我是來找你聊天的,不過看來沒必要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瞞著做什麼?我又不和媽一樣。」

    傅知非嘆了口氣:「我們沒談戀愛。」

    知禮微微有些詫異,隨即皺緊了眉頭:「沒談戀愛這是做什麼?亂來嗎?」

    傅知非剛要繼續解釋,他哥嚴肅說:「既然決定相處了就好好相處,不管男女關係還是你們之間,起碼要懂得負起責任。別和桑家小子那樣瞎玩,接受的教育理念不一樣,我們家沒有那麼開放,也不允許。」

    傅知非:「……」

    知禮看他一臉難言,還以為他是怕家裡人不接受所以才這麼說,寬慰道:「媽那邊目前是還接受不了,可不管是爸爸還是我,都沒有說真的要和你斷絕往來。談戀愛談了就談了,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你隨口敷衍我,也委屈了人家,那下次我要再來呢?你難道還要把人趕出門嗎?」

    傅知禮把手上的水果遞給傅知非:「行了,我也不進去了,你好好的就行。」

    傅知非嘆了口氣:「知道了,哥。」

    傅知禮和他揮揮手走了,關上門,傅知非腳邊上的小狗子第一個撒歡。

    屋裡的窗簾還沒拉開,光線昏暗。舒望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兩腿併攏,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坐著上課隨時要舉手的乖學生。

    傅知非:「……你剛剛走出來做什麼?」

    舒望的腦子裡至今一團漿糊:「你之前說回來了叫我給你開門……然後我就……以為是你來了就去……開門……睡迷糊了。」

    傅知非:「……」

    舒望的腦子清醒了點:「剛剛那是你哥?就昨天那位醫生。」

    「對。」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對。」傅知非已經說不清這時候他的心情了,幾分鐘之前,他還想著要把舒望請走,這下倒好了,被他自家大哥堵回來了——「你難道還要把人趕出門嗎?」

    傅知非想起來就:「……」

    舒望也:「……」

    「你怎麼沒讓他進來啊,」舒望乾笑了兩聲,「這樣還能解釋一下,我還以為你們會進來。」

    傅知非皺起眉頭:「那是我的錯了?」

    舒望干看著他,搓了搓臉。

    傅知非從隔斷上摸了支煙,點著了把火機扔在一邊「啪嗒」一聲響:「沒什麼好解釋的,沒有就是沒有,清者自清。」

    舒望頭疼著混沌,聽這話突然霎時清醒,連帶著音調都變了:「您的意思是,濁者自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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