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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3:43 作者: 青衫落拓
    她只能抓住一切機會,堵住他所有退路了。

    qíng人節那天,方文靜頭次出現在葉知秋面前,一邊挽住范安民的手一邊對葉知秋微笑,而葉知秋只是將頭扭開,匆匆上車離去。范安民長久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然後疲憊地說:「對不起小靜,我今天很累,想早點回去休息,改天再陪你去看電影吧。」

    她當然只能點頭。然而開車跟在他車後,她發現他並沒回家,只是漫無目的亂轉。停在濱江花園外面很久。開著車窗,一隻接著一隻地抽菸。到了深夜,又轉向某個大廈,他進去時.\n她怒火中燒,已經準備打他手機質問了,卻發現他只是坐在狹窄的門廳里,繼續抽菸。

    葉知秋從一輛卡宴上下來,步履輕快,全然沒有白天見面時的沉重,她走進大廈,范安民叫住了她,方文靜遲疑一下,還是決定進去.\n她才不給這兩人一個說抱歉一個說原諒然後舊qíng復燃的機會。

    可是她失算了。葉知秋掃他們一眼,帶著厭煩說:「我不愛看這種戲碼,更別bī著我參演。」便毫不戀棧地上電梯而去。

    范安民甩開她的手:「請別再跟著我了,讓我清靜一會兒。」

    她還是跟著他的車,看他開到碼頭,上了qíng人節那天通宵開通的輪渡。天空開始飄起細雨.\n寒氣bī人。

    她坐在自己車裡,又驚又懼,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只能對自己說:一定要冷靜,冷靜。范安民並沒有因為收了奔馳車鑰匙就無條件臣服於她,反而讓她對他更加肯定,那麼他是值得她多花心思的,只是不能再這麼急迫。方文靜開始盡力表現自己大度的一面,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因那天淋雨感冒轉成肺炎住院的范安民,他果然慢慢平靜下來,開始與她談婚論嫁。

    方文靜端詳著訂婚戒指,想,如果那個背影已經註定在她視線中走遠,那麼至少她必須擁有這個懷抱。如此用盡心機地征服與掠奪,充滿不確定的勝利感讓她有輕微虛脫的感覺,她滿懷猜疑,急需抓得更緊,急需用別人的痛苦,來證實自己的幸福。

    (五)

    范安民曾經極其肯定,他要與葉知秋生活一輩子。他毫不懷疑,葉知秋與他想法相同。

    范安民的理想其實很平常:做與自己所學專業吻合的工作,一步步升職加薪,在近郊買一個環境優美、通風良好的房子,再買一輛中級轎車,與葉知秋結婚,生一個可愛的男孩。當然,女孩也可以。閒時與朋友踢踢足球,開車帶老婆孩子去不太遠的景點自駕旅遊。

    他除了喜歡好車帶來的駕駛快感外,對物質的yù望並不高,做著外企技術工作,對於薪水和工作環境他都是滿意的。看葉知秋如同穿上紅舞鞋般投入忘我的工作,不停出差,他的確有些微說不出口的不解和不滿。

    如果可能,他更願意葉知秋做服裝設計工作,哪怕沒法取得她沒法取得她好友辛笛那般成績,哪怕收人來得低一些。

    然而不過一年的時間,一切都己經改變了。范安民銀行戶口上多了17萬現金,口袋裡多了把奔馳車鑰匙,名片上多了一個經理頭銜,身邊多了一個嬌小的妻子----不是葉知秋。

    有人語氣暖昧地對他說:「很明智的選擇,再加上很好的運氣,可以少奮鬥多少年了。」

    那裡面的挖苦他當然聽得出來,但他只能一語不發,不能辯解說:「其實我不介意和秋秋一起奮鬥。」

    他哪裡還有面目提她的名字。

    如果只是一個簡單如都市男女之間常見的分手,他也許會很快原諒自己,在適當的時候惆悵傷感,追憶一下似水流年,那個他曾喚了千百次的名字不至於成為一根刺,牢牢扎在他心頭。

    可是他們的分手,不知道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方文靜的介入,變得如此一波三折。

    葉知秋辭去做得得心應手的工作跳槽另一家服裝公司,很快忙得面各憔悴,只是為了把房款還給他,讓他有幾分潑辣的母親再別去騷擾她父母;葉知秋將jīng心裝修的房子出租,只有他知道她為那套房子傾注了多少心血:葉知秋帶著厭惡和疲憊看著他,請他和他的女友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葉知秋看著那個向她炫耀幸福的LED屏放聲大笑,笑聲中的悲涼讓他的心抽緊到疼痛。

    而他的生活又何嘗不是一地jī毛。

    他進了岳父的公司,做著他並不熟悉的管理工作,底下工作人員時常有風涼話隨口說出;在岳母的堅持下,與方文靜婚後住進她家,而那位qiáng悍的女人實在算不上好相處的類型;曾經善解人意、大度斯文的小妻子突然變得面目複雜,前一刻還甜美依人,轉眼卻會神經質地反覆bī問他是不是真愛她,是不是還想著以前的女友,是不是後悔與她結婚……

    說不後悔,他越來越勉qiáng。終於在一次爭吵後,他說:「這樣下去可真沒意思。」方文靜頓時歇斯底里發作,她媽媽趕來大罵他,再餵她吃鎮定藥,她才安靜下來。

    他抓了車鑰匙出門,一口氣開上城市外環,一遍遍地兜著圈子,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麼走上了如此一條歧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裡。奔馳車行駛在平坦寬闊的大道上.\n駕駛的快感十分充足,可是這快感並不值得他用這樣的代價來換啊,他痛苦地意識到這一點。

    方文靜發作過後,會小心冀翼跟他道歉,會哄他開心,然而他清楚這樣平靜的狀態持續不了多久。他唯一慶幸的只是,方文靜至少沒十足像她母親一樣市並兇悍。可又一想,真到了那一步,也許他倒能利索解脫了。

    說來諷刺,似乎方文靜比他更關注葉知秋,時常會輕飄飄帶回她的消息:「據說她與前任老闆曾誠有暖昧,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曾誠的離婚與她脫不了gān系。」「據說她又辭職了,可真有辦法啊。」「前天在商場看她買全套wedgwood,連眼都不眨一下。」

    他不用看也清楚知道,方文靜說得隨意,卻肯定緊盯著他的表qíng。他不免苦笑,因為他現在倒是越來越沒有表qíng了,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在家裡。

    范安民獨自走出父母的家,這裡算他的避難所,他很高興方文靜不再堅持每周陪他過來。他可以獨自乘輪渡,上岸步行回家,享受一頓媽媽做的美食,窩在自己房間不受打攪名正言順地發一下呆,然後再散步去碼頭回他必須回的地方。他驟然停住腳步,葉知秋挽著一個高個子男人的胳膊,迎面走來,那男人側頭看她,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她笑了,那樣開朗嫵媚的笑容是他早已熟悉卻又長久不曾在她臉上看到的。

    她一抬頭,也看到了他,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兩人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范安民知道,他與他曾經嚮往過的生活永遠擦肩而過了。

    (六)

    別人對葉知秋的稱呼包括「葉總」、「葉經理「、「小葉」、「秋秋」,只有曾誠叫她「知秋」。

    葉知秋辭職以後,給曾誠打來頭一個電話,看到她的號碼,他接聽:「你好,知秋。」他以前都叫她「小葉」,這是他頭次叫她「知秋」。這個名字從他唇邊自然滑出,仿佛他一直就是這麼稱呼她,仿佛他並不曾因為她的辭職隱隱動怒。葉知秋囁嚅著講「對不起」,卻不是為了突然的跳槽,而是為辦房屋更名時仍打了他的旗號覺得過意不去。他忍不住好笑,勸她不必多想此事,放下電話卻不免疑惑。

    葉知秋的辭職來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違背自己的原則,盤問了她的好友辛笛,卻也不得要領。他只想,大概她結婚需要錢。雖然走得讓他惆悵,可是也能理解。為什麼一個要結婚的女孩子還要去花時間jīng力辦房屋過戶?

    見過萬豐地產秦總的侄子秦湛之後,他才知道原因。原來這個一直qiáng撐著不動聲色工作的女孩子遭遇了qíng變,正與男友分割合買的房子,而qíng變時間竟是去年深秋時節。

    曾誠記起當時派葉知秋去鄰省監督賣場改造,那是索美在該省最大的店中店裝修項目,他十分重視。葉知秋也清楚這一點每天下午例必準時向他匯報進程,只是那天,居然沒有接到她的電話。

    等到晚上,他打電話過去。葉知秋的聲音沙啞,仍馬上說對不起,開始有條不紊匯報工作。商場改造完成後,他過去巡視,樓面經理談及葉知秋,滿口稱讚,「葉經理實在敬業,病成那樣,白天還是堅持在現場指揮工作,晚上才去醫院輸液。看著嬌滴滴的女孩子,真是不容易。」

    他當即有了怒意,回來後叫葉知秋到自己辦公室,正準備批評她這種完全不必要的忘我工作程度.\n她卻遞上一紙辭職報告,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那麼,葉知秋生病不單純是因為他這個老闆高壓下的工作勞累,大概更多是因為分手帶來的傷害了。這個推論並不能讓他釋然,這個女孩子,選擇獨自承受一切,念及這一點,他的心有莫名的悸動。

    曾誠手下從來不乏工作努力求上進的部下,他的管理方法、他開出的報酬都激勵著他們投入工作。但葉知秋是不一樣的,那個剛進公司時羞怯內向的女孩子,從來不做表面功夫,從來不敷衍任何環節,從來不抱怨,從來不主動表功。她一步步努力成長,漸漸有了一種沉穩而冷靜的氣度,目光堅定明澈,行事踏實負責,讓他可以放心將工作jiāo到她手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對她多了一份關注。他會不動聲色指點她的努力方向;聽到她想買房結婚時,他給朋友打去電話請他給予優惠;看到休息時間,她與辛笛頭挨頭看著房屋設計與婚紗設計圖,他不能不想起從前,他也曾與一個女孩子在北京灰濛濛的天空下指點著在建的高樓,準備將家安在那裡。往事這樣湧上心頭,再看看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他不能不惆悵。

    他見過她的男朋友,那男孩子看上去俊秀斯文,外形與她很相配,卻居然會做出如此蠢事,放棄葉知秋這樣的女孩子,實在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再次見葉知秋是在商場裡,她站在信和賣場前審視著裡面的陳列,看上去蒼白憔悴,那個瘦弱的身影讓曾誠再次有了心疼的感覺。他的離婚正到了關鍵時刻,張易昕已經鬆口願意請律師談條件,他不願意在這種時候授人以柄,也給葉知秋帶來麻煩,於是打電話叫她到地下車庫,告訴她商場即將調整櫃檯,而信和將要受到影響,同時到底把自己的一點不解說了出來:「難道為區區二十萬跟我開個口很難嗎?」

    她的回答來得脫口而出:「我不願意給您添麻煩,也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

    曾誠默然。當然,這確實是葉知秋一向的作風,寧可自己消化所有困難,她只視他為老闆,更別提他這個老闆還有一個出名不省事的妻子,她當然寧可遠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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