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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3:43 作者: 青衫落拓
當聽到朋友帶來姚曉妍結婚的消息時,曾誠略微失神,拿打火機的手隔了一會兒才湊到香菸上,耳邊似乎響起那個嬌嗔聲:「誠,不要抽菸了,你要戒了這習慣,就是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他當時笑道:「我怕我太完美了,你會自卑覺得配不上我。」
那個女孩子成了別人的新娘,而他成了一個發展迅猛的服裝企業董事長,父親正式更改法人代表,將全部擔子移jiāo給了他。
他時常會去北京出差,但並沒與姚曉妍聯繫。對他來說,這一次戀愛是美好回憶.\n不需要用現實聯絡來讓回憶變質。
但兩人還是在北京一個購物中心相遇了,曾誠在上行的扶梯上正講著電話,迎面下行的扶梯上,姚曉妍抱著一個一歲多點的小女孩,略微豐腆的面孔洋溢著幸福滿足,兩人視線相遇,同時微笑點頭,然後擦肩而過。
曾誠上了二樓,手機響起,他接聽。
'「以前你從來不願意陪我逛商場買衣服。」姚曉妍的聲音溫和,「寧可在下面抽菸。」
「時間和環境總能改變一個人,曉妍,我現在的工作一部分就是逛女裝賣場,算是對我很嚴酷的懲罰。」
她笑,聽筒里同時傳來嬰兒的呢喃:「還是少抽點菸,你現在完美一點不要緊,有別的女人去自卑了。」
姚曉妍放下電話,打開車門,將女兒細心放到嬰兒座上,再回頭看看那個購物中心。裡面穿著灰色西裝的那個出色男人,曾經是她的同學,戀人。她慶幸她最美麗的年華與他一起度過,再無遺憾與惆悵。
(二)
面對曾誠,張易昕的確有自卑感。
她的優點只是家世好,相貌清秀而已。她實在不能相信,相親的對象是這樣成熟內斂條件好的男人。將近三十歲的曾誠,一舉一動都睿智灑脫,一心工作,除了抽菸,沒有不良嗜好,閒時的愛好不過是聽聽音樂,看看書和打打球。
她患得患失,對著鏡子給自己評分,得出結論,自己無論才智還是相貌都至少中人之姿,哪怕嚮往王子戲碼,也並不曾在現實中盼望自己是公主。理智告訴她,她把握不住這男人。可是對曾誠打開的約會電話說「不」,她做不到。
一次吃飯,到餐館時略早。他們坐休息區等位置,他抽菸,煙霧繚繞中,她只覺得他思緒已經飄遠,她竟然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奪下他的煙,「少抽點菸吧,你什麼都好,就這一點不好。」
他微微一怔,隨即笑了,以後果然在她面前抽菸比較少了。她想,這個男人還是在意自己的反應的。
她開始無微不至地關心曾誠,甚得他父母歡心。當曾誠向她求婚時,她鬆了口氣,同時又莫名難過,這個求婚很誠懇,卻實在說不上熱qíng。
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許冷靜的男人就是缺乏熱qíng的。
布置新居時,張易昕從曾誠書房抽屜里找到了一個盒子,裡面全是曾誠與一個女孩子的合影,那女孩秀麗而有書卷氣,一雙眼睛明亮帶著笑意,而曾誠臉上那樣開懷的笑容則是她從來沒見過的。
她的心涼了半截,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待曾誠走進來,看見打開的盒子,只略微皺眉,將照片收好放回原處:「以後不要動我書房裡的東西。」
他如此雲淡風輕,她突然怒了:「你連解釋也不屑於給我嗎,那還有什麼必要結婚。」
「過去的事了。易聽,活到這麼大,誰會沒一點往事,何必要解釋。」
她啞然,卻沒法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沒有任何往事。
她也知道,沒往事只代表她地生活單純平淡如白開水,而曾誠顯然沒將她的「沒有往事」當成必須珍重的優點。
曾誠看她淚水長流,還是停住了腳步,「易昕,你考慮清楚,我對婚姻肯定是認真的,但我沒辦法跟你玩戀愛遊戲,為一點小事解釋來解釋去沒什麼意思。如果沒一點基本的信任,那還是算了。」
張易昕被徹底噎住,似乎只能怪自己無理取鬧了。曾誠遞紙巾給她,她想,就這個台階下來吧,可還是不甘心,抬起淚光盈盈的眼睛帶點撒嬌地問:「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我明明沒你以前女朋友漂亮。」
曾誠帶點煩惱,微微一笑,說:「何必貶低自己,對我來說,合適的就是好的。」
這個回答當然沒法讓腦袋裡還多少存著làng漫幻想的張易昕滿意,可是她明白,想要更多大概是不可能了。
婚禮如期舉行,他們很快有了可愛的兒子。曾誠是無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父親。出國會給她買禮物,有空閒時間就會逗兒子玩,應酬需要去聲色犬馬的場合,會帶上銷售副總和辦公室主任,從來不會喝醉失態,從來沒沾惹上外面不知所謂的女人。周圍那些太太無不半是羨慕半是妒忌地誇她好運。
然而他的表現越是無可挑剔,她越是想法多多。甚至從來沒在她這個最親密的人面前露出一點fèng隙,所有的聯想指向的都是他抽屜最下層紙盒裡的照片。
這個男人一直保持著冷靜,只能讓她生出無數聯想,而曾誠從來沒將照片收藏起來,仍然放在原處。張易昕會在心qíng鬱悶時,悄悄走進他的書房,翻出照片,以一種近乎自nüè的心態審視。
那是他的青蔥歲月,而她沒有份參與,與他一塊笑得無憂無慮的是另一個女人。
她想,他曾在別的女人面前那樣開懷縱qíng,莫非他的熱qíng全留給了她。
她想,他是不是還保留著對那個女人的回憶,娶她只是因為她「合適」做一個妻子。
張易昕用懷疑的目光看他接觸的每一個女人,試圖找出與她們相處時,他是否有些微的異樣。當某天她路過公司上去著樣衣時,透過落地玻璃窗著見曾誠與一個頭髮綰在腦後,穿著合體套裝的女子正在jiāo談,她的心突然加快跳動,在她看來,那個女子的側面竟然與照片上的女孩子有神似之處。
旁邊的職員告訴她,那是新來的人事經理,非常gān練,深得曾總器重。
她開始頻頻打破公司巡視,終於有天對從曾誠辦公室里出來的那個人事經理無故發作,講出了諸如要自重之類的話,周圍職員全部噤聲,而人事經理只鎮定地挑眉冷笑,說,她覺得更需要自重的是老闆娘。
張易昕氣得發抖,明白自己在職員眼裡實在地位有限,而這全是因為曾誠並沒有將她擺到一個讓大家重視的位置。
曾誠晚上回家後聽了她的控訴,只淡淡地說:「易聽,基本上我認為她說得有道理,我不會因為那句話就開除一個稱職的管理人員。我大概給不了你要的安全感,這樣鬧下去,大家都難堪,我也很厭倦。要麼,你收斂自己再不要無理取鬧。要麼,我們只好分開了。」
他如此輕描淡寫說來,張易昕既害怕又憤怒。思前想後,她還是私下約見了人事經理,艱苦談判後,對方帶著汕笑接受她開出來的條件,答應主動辭職.\n同時不客氣地說:「曾太太,如果曾總哪怕給過我一絲可以爭取的空間,我也不會走。」
她覺得羞rǔ,同時又慶幸,這女人果然凱覷著她的老公,如果不是她發現得早……
幾年下來,公司職員見她就正色斂容,貌似恭謹,她也知道他們大概拿自己當笑話看了。她甚至再找不到假想敵,然而神經一直緊繃,這樣的生活讓她日益尖刻冷淡,拿不出耐心做賢淑的樣子取悅誰了。
當曾誠再次說到分手時,她明白自己的婚姻真的是走到了末路。她也厭倦了,可還是拖著不願意痛快點頭,心理矛盾得自己也分析不清,似乎總想看看有沒女人自動浮出水面,又似乎想試探一下這不動聲色的男人到底想的是什麼。
然而還是徒勞。曾誠下了決心的事,幾乎是沒人能改變的。
他給她的條件十分合理,她請來的律師看過後,也點頭承認不必再勞煩他了。當曾誠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時?她先是負氣說:「與你何gān?」看他並不動容,她卻氣餒了,「我準備去國外念書,好歹經濟無憂,讀點自己感興趣的課程也好。」
「這樣不錯。」曾誠簡單地說,「我安排秘書陪你辦手續,有什麼事,請隨時跟我聯繫。」
張易昕並不熱衷於讀書,但還留在本地,與舊識見面,不免被人打上曾誠前妻的標籤。那麼好吧,換個環境,看誰離了誰會生活不下去好了,她這樣想。
兒子的撫養權歸她,但曾誠與她達成協議,她先移民過去,兒子留在國內讀待讀完中學後再商量是否去國外繼續學業。
華人的圈子並不大,她仍能聽到國內的消息。不過幾個月.\n某位太太過來探望留學的女兒,順便帶八卦給她,曾誠與索美一個辭職的銷售經理葉知秋之間有曖昧,己經在當地服裝企業間傳得紛紛揚揚。
張易昕聽說過葉知秋,那樣秀麗gān練的女孩子,似乎是她揣測曾誠應該喜歡的類型。她當然曾懷疑地打量過葉知秋,而這女孩子著實jīng乖,對著她的目光始終坦然。年終時公司聯歡,她還高調帶男朋友來亮相。看他們表現得相襯而恩愛,張易昕釋然了。
當著說絆聞說得眉飛色舞的那位大太,她只能咬牙做不屑一聽狀,回家後卻bào怒了,抖著手給自己倒了半杯酒一口喝下去,然後打越洋電話給曾誠,語無倫次大罵他和葉知秋心機深刻,是一對狗男女。曾誠將話筒拿開一些,才說:「現在好受一點沒有?」
她罵累了,覺得疲憊而無聊,發現自己這通火發得完全沒立場。而曾誠只平靜地說:「別再管我的生活了,易昕,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是正經。」
再過一段時間,聽說葉知秋已經結婚,而曾誠仍然保持著單身,張易昕吃驚又疑惑:莫非這次仍是自己冤枉了他嗎?她突然在心底浮起一個念頭:哪怕他是移qíng別戀了,她大概也會好過現在的感覺,這男人居然只是為了和她分開而提離婚,對一場婚姻的否定竟然到了這一步。這一刻,她是恨他的。
然而,隔了一個大洋,維持恨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時間和距離都是良藥,張易昕在語言學校適應得不錯,報了大學課程,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真正開始了新的生活,心境日益平和。
過了一年,曾誠如約趁假期送兒子去雪梨探望她,她看著長高不少的兒子,喜極而泣,帶著他到處觀光。晚上兒子睡覺後,她與曾誠對坐喝著紅酒聊天,直到深夜。
這是多少年來兩人頭次如此輕鬆無拘束地閒聊。她知道他仍然獨身,並無女友,甚至還開玩笑地勸他:「這樣並不符合人的生理心理健康要求,遇到合適的,不妨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