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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3:43 作者: 青衫落拓
他要的是一個環境,一個兩人都能放下心防坦白相對的機會。
果然這樣的努力是值得的。
他頭一次體驗到了與一個人毫無保留坦誠相待的感覺,哪怕隨後兩人各回不同的城市,但距離的阻隔絲毫沖淡不了那樣濃厚的纏綿相戀。
原來,與相愛的人在一起,感qíng上的付出與得到,其實是一個成正比的過程。現在再回想起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居然只是自私地享受相處時的開心,並滿足於此,他有些汗顏。
(四)
許至信康復出院,與妻子的見面並不愉快。許至信顯然沒有低聲下氣認錯求和的習慣。他妻子只告訴他,她找了律師:「我要求兒子的撫養權和一個合理的財產分配,就這些。」
許至信冷靜地說:「你要這樣講的話,我可以讓你的律師跟我的律師談,不過夫妻一場,我覺得沒有必要弄到那一步。」
許至信的律師在本地司法界以jīng明能gān出名,是任何律師碰上都要頭痛的對手。
他的妻子老家在外地,在本地只有不多的幾個朋友,談到離婚,她們多半都勸她做現實考慮,可是她一口濁氣堵得胸口發痛,再多的訴說都沒法吐出,不打算忍下去。
她順著報紙上分類廣告,找到了一家號稱有豐富代理離婚訴訟經驗的律師事務所。她去了之後發現,那間事務所在一個半舊寫字樓內,掛著小小的招牌,前台是個打扮嬌艷的女孩子,接待她的律師襯衫領子疲塌,西裝肩頭上有頭皮屑,一口方言味道濃重的普通話,舉止之間沒有任何專業人士氣質,與她曾見過的許至信的律師差別大得讓她無語。
他倒是qiáng烈鼓動她與老公打官司,一再問及她有沒具體通jian的證據,是否掌握老公的財產qíng況。然而,她若是有證據,也不至於要在醫院裡面對公然不肯躲避她的第三者了;至於許至信公司的經營qíng況,她更是全無要領。
出了寫字樓,面對杭州夏天白晃晃的太陽?她只覺得天地茫茫,頭暈目眩。從知道許至信的私qíng開始,她便開始食量銳減,整晚焦灼失眠,大把大把地掉頭髮,身體狀況已經極差。
掙扎著叫車回家後,她便開始發燒,倒在沙發上,半天掙扎不起來。兒子明明嚇得打爸爸的電話,被她奪過話筒,狠狠摔到地上。明明嚇得呆呆看著媽媽,連哭都不會了。
她後悔自己的發作,試著向兒子伸手,沙啞著嗓子說:「乖,媽媽不該這樣,對不起。」
「媽媽,我要爸爸回來,是你不讓他回家嗎?」
「誰說的?爸爸最近工作很忙。」
「不對,你撒謊,爸爸跟我說,現在公司的事有叔叔幫忙,他有時間陪我。」
她無言以對,想到要怎麼跟才六歲的孩子解釋離婚這件事,只覺得內外jiāo困,心灰意冷,恨不能就此長眠不醒才好。
然而她只是昏過去了,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在醫院裡,許至信立在她chuáng邊,見她醒來,遞一杯水給她,平淡地說:「你住院好好休息一陣。明明暫時jiāo給我媽帶。」
「你敢搶走我兒子,我就和你拼命。」她頓時便要翻身坐起來。
許至信伸手按住她,「你看看你這樣子,大概先拼掉的是自己的命。保姆已經被你吼跑了三個,司機被你罵的不敢來接你,你要麼在臥室里一睡一天,要麼出去亂轉到三更半夜才回,然後亂發火,明明也被你嚇壞了。你還是等你qíng緒穩定了,再跟我談明明的事。」
「大哥----」許至恆出現在病房門口,不悅地叫,「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大嫂現在這個qíng況,你為什麼還要刺激她?她到底是你妻子,而且這件事到底是你對不起她,哪怕你真的想跟她離婚,也用不著對她這樣吧?」
「誰說我要離婚了?」
「你現在一言一行這麼qiáng悍,是想改善兩個人關係嗎?這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至恆,你認為我現在跟她去道歉,去哄她,她會聽的進去嗎?」
「難道你想bī得她無路可走,反過來求你保全一個婚姻給她,並且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過問你的事?」
「你拿我當什麼人了?」許至信狠狠盯著弟弟,「我用得著這麼對付自己老婆嗎?她大學畢業後只工作了兩年就結婚當全職太太,根本沒一點生活經驗,在家裡發火罵走保姆也沒什麼,大不了再找,她的火氣總得有地方發泄才好。不過她的朋友告訴我,她滿世界找人訴苦,她們都已經受不了她,幸好她不知道公司的具體事務,不然照她這個鬧法,婚沒離成,別的麻煩已經給我熱下來了。我總得讓她清醒下來,知道點這個世界的艱險。」
許至恆一時無語,他想大嫂的朋友居然會去跟許至信抱怨她,真是可悲;而像大嫂這種qíng況,離婚又該怎麼生活,也實在讓他沒想法。
「你進去安慰一下她好了,我先走了。告訴她,明明馬上要開學了,到時候我會接她一塊陪兒子去學校。」
許至恆進了病房,叫了一聲大嫂,卻完全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大嫂突然咯咯笑了:「至恆,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許至恆真不知道。大嫂望著天花板,一臉的空dòng:「剛才打針的護士叫我37chuáng,我突然想到,公婆叫我媳婦,明明叫我媽咪,司機保姆叫我許太太,幼兒園老師叫我明明媽媽,你叫我大嫂,你大哥好久對我沒稱呼,只差喚我一聲孩子他媽了,我把我自己弄丟了……
「大嫂,大哥並沒有對付你的意思,他只是一向放不下身段。其實他知道這次是他不對。」
「不,他可能對我有點歉意,他如果能控制,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現在肯定覺得鬧成這樣算是羞rǔ了我,我怎麼說也是他兒子的媽媽,可他不會真正覺得他有什麼錯。」
許至恆不能不在心底同意他大嫂的判斷:「你安心休養,不要想太多,慢慢把狀態調整好,明明馬上要上小學了,到那時,你可以考慮試著擴大一下生活圈子,或者找自己的興趣做點生意,不要成天困於這件事。」
「說起來你倒似乎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狀況一樣。這是紙上談兵,至恆,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生活範圍狹窄,唯一jīng通的不過是相夫教子與購物持家,可是我以為會和我過一輩子的那個人並不滿足生活里只有我。我能做什麼,不要再提醒我的失敗了。」
許至恆看著病chuáng上那張略為浮腫的面孔,不能不心生憐憫,他遲疑一下,還是說了,「我沒對你說起過我的女友,大嫂。我剛認識她時,她被和她jiāo往六年的未婚夫甩了,她不得不換份工作多賺錢,和對方分割清楚房子的產權,每天忙得累死累活,就是這樣,她也從來沒跟我抱怨過。我說她。不是要跟你對比,大嫂,每個女人qíng況不一樣,可是生活大概不會特別厚待誰活著苛刻誰,還是得靠自己去爭取。」
許至信出了醫院?只見一輪皓月當空,而這樣完滿的圓月也並不意味著沐浴於清暉之下的是一個個相應完整的家與幸福。他撥葉知秋的電話,聽筒里傳來隆隆雷聲,在雷聲的間歇她輕聲說:「可是,還是真想你在我身邊。」
「我也想你,秋秋,很想。」
雷聲掠過,經久不息,湮沒了兩人的話語,然而他們完全知道對方的心意。
他下了決心,他要和她在一起,不論是共此明月,還是共此一生。
番外二與你擦肩而過
(一)
跟女友姚曉妍告別時,曾誠說的是最多一年就回北京。
然而,從父親住的醫院出來,曾誠就意識到,他可能會失約。
他父親曾立山白手起家,一手創立的服裝廠當時有十四個大組,五百多名員工,在本地算的上中等規模,發展穩健。曾誠的志向從不在此,而他父親也鼓勵他讀他喜歡的專業,撥出資金支持他留在北京發展。
誰也沒想到不到六十歲,可以說仍然當盛年的曾立山會突發腦溢血,雖然搶救及時,可是jīng力也畢竟大不如前了。他稍微恢復,便惦記著工作。簇擁在病chuáng前的生產廠長,銷售經理一邊匯報,一邊jiāo換著眼神,分明各懷心思,曾誠站得稍遠,看父親伸出不大靈便的手,接過報表戴上老花鏡細看,心裡只覺一沉。他走過去,接過報表,不理會那些追隨父親多年的人的目光,平靜地說:「爸爸,我來看吧。」
那一刻,他知道他沒有別的選擇,一副擔子已經沒有商量地壓到他的肩上了。
曾誠頭次進生產車間,察看各個工段,不禁吃驚。車間租用的舊式廠房,衣車一字排開,中間只留窄窄的通道,電動fèng紉機一齊運行,雖然算不上噪音,但也絕對不會令人愉悅,每道工序沒有明確銜接,半成品衣服亂糟槽扔在紙箱內,遍地都是碎布頭。在他看來,這根本算不上工廠,充其量只是一個大號作坊。
他開始惡補服裝生產銷售流程,不動聲色摸清公司管理現狀,一天有將近12小時在公司,一步步上手。這個過程不言而喻的艱辛,和女友的電話聯繫幾乎成了他唯一的jīng神安慰。有很多次,他放下電話,看著窗外夜色,惆悵地想,這樣對曉妍並不公平。姚曉妍和他是同學,也是外地人,大學畢業後讀研,兩人的夢想是在那個大都市有一番作為,而此此時,他正為家族企業疲於奔命,和朋友合開的公司已經轉讓,完全顧不上她了。果然,一年期滿。他只能艱難地說:「對不起,曉妍,恐怕短時間內我都沒法脫身。」
姚曉妍已經拿到碩士學位,順利進入一家知名外企,有去國外培訓的機會。她沉默,同樣艱難地說:「我也要說對不起。」
這樣的分手,來得順理成章,曾誠只能將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之中。服裝是個累人的行業。一年四季,或許有生產和銷售的淡季,卻有永無止境的開發、市場維護,每一個環節都是千頭萬緒,繁雜瑣碎。曾誠並不像本地其他服裝企業老闆那樣熱衷於看時裝發布會,找所謂流行元素和暢銷貨。他的jīng力更多用於建立一個成熟嚴謹的管理制度,規範職業經理人與專業人士的工作。
企業在他手裡一步步發展壯大,他率先征地修建了現代化的工業園,採購最先進的生產設備,所有生產工序按流水線方式安排:他最先在本地採用ERP系統管理銷售,開始做公開的服裝發布會,高薪聘請香港設計師,參加高規格展會.\n同時發展二線品牌,索美一時成了本地服裝產業的代表。
以前帶點嘲笑想看他笑話的本地同行開始坐立不安,悄悄跟進效仿他的做法;自恃資歷的老臣子不得不服氣地聽從他的指揮,員工看他的眼神近乎崇拜;他父親也由焦灼變得安然,開始打太極拳學書法安排退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