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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3:43 作者: 青衫落拓
辛笛側頭看她,她神qíng平靜,看不出什麼qíng緒:「秋秋,你這樣什麼都考慮到,活得累不累。」
「我要考慮不到,給別人給自己惹下麻煩再來收拾,只會更累。」葉知秋看下時間,快十點了:「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她拿上外套,跟辛笛再見,下了電梯穿過大堂,迎面卻碰上曾誠走進來,一瞬間她幾乎想側過臉去裝沒看到,卻又意識到這念頭實在是很蠢,只能笑著打招呼:「曾總,晚上好。」
「晚上好,知秋,你也住這邊?」
「不,我住附近,過來看看小笛,先走了,曾總再見。」
她也不等曾誠回答,拔腿要走,不料曾誠笑道:「知秋,怎麼我覺得你有點躲著我。」
葉知秋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已經邁出的步子硬生生煞住:「曾總,哪有這回事。」
曾誠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不早了,我送你過去。」不等她說什麼,已經轉身替她拉開門,葉知秋只能先走出去。北京初chūn的夜晚頗有寒意,走出去後,葉知秋將運動外套的拉鏈直拉到下巴底下。曾誠穿著西裝,襯衫還敞開一粒扣子,他走在她身邊,隔得並不近,但葉知秋依然有說不明白的不自在。
她從進索美開始,就和其他員工一樣,對著不怒自威的曾誠會不由自主緊張,用辛笛的話講就是「被他的眼睛一掃,心裡就會七上八下」,哪怕現在辭職了也做不到言笑自若,更別說是在接了方文靜那個電話後。想到那通電話,她只能暗暗嘆氣,搞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攤上如此脫身不得的戲碼。
曾誠突然指一下路邊:「記得這裡嗎?」
這是一個小小的社區醫院,門前亮著應診的燈箱。葉知秋立住,她當然記得。幾年前,她在索美工作,也是到北京來布展,不適應天氣變化,突然感冒了,當時沒太在意,仍然qiáng撐著加班到凌晨把工作做完。
回酒店睡了幾個小時,葉知秋開始發燒,跟她一個房間的辛笛嚇得連忙架她上醫院。兩人從酒店出來,看到這個社區醫院,葉知秋堅持自己進去打針,叫辛笛趕緊去展場繼續工作。醫生給她量體溫,一看38度7,馬上拿個口罩捂到她臉上,一臉嚴肅地說必須轉到市立醫院,葉知秋這才想起,此時是非典的第二年,去年chūn天那一場災難她記憶猶新,幸好去年展會回去以後,疫qíng才全面爆發開來,參展的人直慶幸,再晚歸一周,就都趕上隔離了。
她頓時白了臉:「不是要把我送小湯山吧,不要啊。」
中年大夫一臉嚴肅:「不見得是小湯山,但得轉院是肯定的。這是制度,今年雖然沒疫qíng,可是我們也得執行規定。」
她那會遠沒現在處事的鎮定,嚇得六神無主,兩隻眼睛一下蓄滿了淚水:「可是我是過來出差的,馬上要回家了,您給我開輸液不行嗎?我這就是感冒發燒,沒別的不適,真不是非典。」
年輕女孩子淚光盈盈的眼睛多少打動了點醫生,他說:「那你先在這輸液觀察,如果燒不退,還是得轉院。」
她戴著口罩在注she室一角輸液,越想越心酸,眼淚忍不住往外淌,拿出手機給范安民打電話,只叫一聲他的名字,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范安民急得在電話那頭連連追問:「秋秋,怎麼了?」
她忍了又忍,才瓮著聲音說:「沒事,就是感冒了,有點難受。」
范安民稍微放心了,趕緊囑咐她馬上吃藥,如果不舒服馬上上醫院。
她吸著鼻子,仿佛這點安慰讓自己寧定了許多,記起范安民正上班,連忙說:「沒事,掛了,你工作吧。」
接著差不多過半個多小時,范安民就抽空跑樓梯間打個電話過來問她qíng況,雖然只能聊短短几句,也足以讓葉知秋心qíng放鬆下來。
她正接著電話,卻看見曾誠和辛笛一塊過來了,雖然戴了口罩,她也臉紅了,她當時還在奮鬥起步階段,一心求表現,給老闆看見自己生病,居然只覺得緊張,絲毫沒有為工作累病後的委屈感。曾誠問了下qíng況,然後囑咐辛笛在旁邊陪著她,輸液完了馬上回酒店休息,就轉身走了。
「那天我進注she室,看你那樣病怏怏靠著輸液,眼睛哭得腫腫的,對著電話還笑著說沒事。好象是那一次,我才注意到了這個做市場的女孩子,看上去嬌滴滴的,可實在堅qiáng得很。」
曾誠的聲音溫和,語速不疾不徐,葉知秋的緊張心qíng總算松馳一點,笑道:「那是頭次在外地一個人生病,確實很嬌氣。再以後算是慢慢學會了照顧自己,有點苗頭,立刻吃藥或者自己上醫院,不給別人添麻煩。」
「你的確成長得很快,超出了我的意料。」
聽到從不輕易褒獎員工的前任老闆的肯定,她卻實在說不上開心。成長?當然是成長了,可是成長從來是件無可奈何的事qíng,更何況成長到現在,她再找不到一個可以在病中、在軟弱時刻用來呼喚的名字了,一念及此,她就黯然。
慘白色的燈箱照出一圈光亮,她努力想笑,但笑得苦澀,曾誠注視著她,輕聲說:「也許我bī著員工成長的方式太殘酷,讓一個女孩子太早承擔太多責任。尤其是你,知秋,看你後來獨擋一面,有大將之風,我有心疼的感覺。」
葉知秋聽得完全呆住,她看向他,他神qíng平靜,仿佛剛剛講的只是再平常不過的話。她囁嚅一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曾誠卻開了口:「走吧,這邊風大,小心著涼了。」
第18章
早上九點,國展前的馬路jiāo通限入半停滯狀態,劉玉苹帶著路易以及另三個設計師從西客站過來,辦了入住,放下行李,和葉知秋、沈小娜會合,一同步行去國展前等候換證入場。
國展前人cháo洶湧,還有大量huáng牛公然叫賣著門票。他們早做了網上登記,已經拿到入場門票,但還需要換參觀證,每個換票口都大排長龍。其他人都年年見識這陣勢,不以為奇,只沈小娜又不耐煩了:「國外的展會沒有象這樣弄得跟大趕集似的,看著一點也不專業。」
劉玉苹跟她解釋這裡的影響:「這是國內規模最大的服裝展了,大概也是亞洲最大的,做設計如果連這都不來看,實在說不過去,更別說你還想上新品牌。每年在這亮相的新牌子很多,應該對你有參考。」
葉知秋心不在焉注視前方,並不參與談話。她昨晚沒有睡好,現在有點無jīng打采,並且還有點其他感嘆。自從進了索美,她年年參展,每次都是提前過來負責裝修布展,展會開幕後她掛參展證提前入場,沒試過這樣當觀眾排隊。
「明年就好了,據說是移到新的會展中心舉行,那邊面積大,而且不在市中心,去趕熱鬧的非專業觀眾會少很多。」路易cha話說。
沈小娜眼睛一轉:「劉總,如果您早點批准我做新品牌,也許我們也趕得上明年參展。」
劉玉苹呵呵笑,女兒肯放下玩心做正事她是開心的,但要她隨便鬆口就不大可能了:「我得看你做出一個象樣的策劃方案才行,參展可是一大筆投入。」
沈小娜固然撅嘴,葉知秋同樣暗暗搖頭,照沈小娜目前的速度,她想劉玉苹大概可以省下這筆投入了。
進了國展後,大家四散各自參觀。葉知秋學設計出身,但做的是市場,看的角度不可能和設計師相同。某種程度上,她是同意沈小娜的說法的。她看過香港、韓國的展會,那邊展館內都相對安靜,只見得到專業觀眾,展位布置簡潔實用,以標準展位居多。而國內展會似乎走上了一個過度包裝的怪圈,參展商為體現實力,三天展覽競相做大手筆裝修布置,更用上模特走秀、樂隊表演等招術,吸引得多的倒是來湊熱鬧的非專業觀眾眼球,實在有點本末倒置了。
參觀其實也是一個很累的活,尤其這裡展館多,又不停碰上各地經銷商、代理商和商場樓面經理、買手,都得止步寒暄jiāo談。葉知秋慢慢逛著,不時還要接下電話,遠遠看到曾誠,她馬上停住了腳步。
曾誠在索美展位前抱臂站著,和一個銷售經理說著什麼。他穿著灰色襯衫配深色長褲,面孔清瘦,身材挺拔,表qíng專注,筆直地立在一排造型妖異的女裝模特前,竟然也不顯得突兀。
他對她以前從來沒有語涉及私的地方,昨晚講的話也只能算罕見流露一下感xingqíng緒罷了,而且馬上打住,送她回賓館門口就說再見離開了。如果沒有方文靜打來的那個電話,不至於弄得她現在見了他就自覺心虛要繞道。想到這一點,葉知秋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很窩囊。
避開索美展位,所有展館逛下來,已經是中午了。葉知秋和劉玉苹碰面,一同約某地一個處理尾貨的大代理商李總吃飯。此人眼光獨到,差不多率先看到處理服裝尾貨的商機,近兩年做得風生水起,生意很是興隆。
信和的庫存已經到了不能不處理的時候,但僅靠商場反季做活動消化的數量實在有限。劉玉苹始終核算著自己的生產成本,下不了決心。葉知秋此前出差時已經考察了北方的尾貨市場,確認靠自己消化尾貨既不現實,也會增加人力成本。經人介紹,她和李總詳談了一次,也讓他的業務員到信和看了庫存qíng況。
她寫了報告,劉玉苹大搖其頭:「他們收尾貨的價格實在離譜,處理夏裝也就算了。尤其去年上了一批帶毛領的冬裝,如果這樣走掉,虧損就太嚴重了。」
「如果劉總一定要保持帳面盈利我就沒話說了,不過您做這一行這麼久,應該比我清楚,再怎麼真皮真毛,款式一過季,砸到自己手裡就一文不值。」
劉玉苹心裡自然有數,她不得不承認,所謂白菜價的處理也比讓衣服在倉庫不見天日要qiáng得多。猶豫權衡再三後,她還是同意了葉知秋的處理方案。
李總是北方人,個子高大,滿面笑容,看著豪慡而不拘小節,滿口叫的都是親熱的大姐大妹子,其實jīng明透頂,和同樣jīng刮的劉玉苹談起生意經來,自然很棋逢對手。葉知秋並不cha手他們討價還價,只提供自己分析的庫存服裝比例給劉玉苹參考,提醒她注意細節。
尾貨處理不同於時裝代理,需要認真看每個款式、色樣和尺碼的搭配,基本是打包甩出去,可涉及到四季服裝不同的成本,錙銖必計地談起來仍然很傷神,再加上邊吃邊談還得喝點酒,傷胃也是免不了的。
一頓飯拖拉到快下午兩點,總算基本達成了一致。告辭出來,劉玉苹趕去看另一地的面料展,葉知秋告訴她自己的安排:「劉總,下午我去聽一下展會舉行的市場論壇,明後兩天聯絡另外幾個大代理商,拜訪幾個二線商場,爭取在訂貨會的時候能把這邊的局面打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