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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2:26 作者: 白夜未明
    也許因為那次火災,又也許是因為殷向北平日裡的行徑,周景的確變得比從前溫柔不少。

    大部分的時候,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起伏。

    可偶爾,他也會看著殷向北的臉,然後露出一個足矣叫殷向北激動一天一夜的笑意。

    周景終於恢復了從前,冷情,卻不冷漠。但殷向北的心裡卻像是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為此感到雀躍,一半隱隱感到擔心。

    他的擔心並不是沒由來的胡亂猜測,而是各種各樣的跡象表明,周景愛的,並不是他的全部。

    準確的說,只有當他表現出向南的那一面時,周景才會對他展露出善意。

    別人恐怕無法分清,但他卻很明白,在那個時候的周景眼裡,看到的人絕不是曾讓他死心不毀的殷向北,而是那個為了他,可以無條件赴湯蹈火,萬所不辭的向南。

    殷向北曾以為那是他的錯覺,可後來,越來越多的事件堆積在一起,他根本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

    周景從來不會叫他的名字,就算叫了,也是叫向南。

    甚至周景還會不自覺的給他買零食,哪怕殷向北從來沒有表現出過半點對零食的興趣。

    還有一點,周景尤其喜歡他坐在一邊靜靜的看著自己學習。

    如果只是覺得那時的殷向北比較安靜,可其他的時候卻也不見周景有多麼的難以忍受,他會感到愉快,不過是因為這樣的殷向北很容易就聯繫起向南的樣子罷了。

    殷向北不知該如何去描述自己現在的情緒,但顯而易見的是,這樣的關係並不正常。

    但他又無法去指責周景。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向南也是他一手造成的悲劇。

    向南是他對毫無保留地另外一面,按照向南的性格,他根本無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但偏偏,這樣的向南誕生了,而周景從頭到尾見證了他的存在。

    現在告訴周景,向南是不存在的,他怎麼可能會信。

    更何況,當初的殷向北,正是用同樣的理由留周景在他身邊……

    也許這就應了那句話,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殷向北總算明白了當初周景的心情。

    哪怕只是個替身,哪怕對方愛的並不是你,可只要能在他身邊,就已經是最大的慰藉。

    可是,人總是會貪心。

    時間久了,就會越來越不滿足與現狀,越來越要求的更多。

    在殷向北身上,尤其是如此。

    殷向北眼睜睜的看著周景從一個無名學子,一躍成為各大院校爭先追捧的數學天才。

    在考試結果出來之前,周景就通過自己的努力,在國外知名的刊物上發表了一篇論文,破解了一道數學界數百年無人破解的難題,一瞬間,周景成為了各界人士關注的焦點。

    得知他報考本校後,s大甚至親自派人上門,開出豐厚的條件。

    周景的名氣越來越大,身邊圍繞的優秀人才也越來越多,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被周家困住無法展翅的雛鷹,更不是那個蝸居在山村一隅的支教老師。

    他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有時候,殷向北要等到很晚才能等到他的身影。

    殷向北知道,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他遲早會有控制不住周景的一天……

    他開始希望周景真正的喜歡自己,希望周景陪自己的時間多一點,甚至偶爾會冒出,不要讓他繼續拋頭露面,就像從前那樣,將他困住自己的勢力範圍里,這樣的情緒。

    可周景對殷向北的態度毫不關心。

    他一心一意的撲在自己的事業與前途上,根本無暇去顧及殷向北的情緒。不過從殷向北的各種表現來看,周景隱約也能猜到一些他的想法。

    周景嘴上不說,心裡其實還是有做防備。

    這天,他從外面參加完一個活動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

    殷向北似乎也剛回來不久,正站在客廳茶几前拆快遞,周景一眼就看到了快遞里的文件是份錄取通知書,周景瞬間呼吸一變,大步走到殷向北跟前將快遞奪到自己的懷裡:「你想幹什麼?」

    「想看看快遞里是什麼東西……」殷向北愣了愣,有些懵。

    周景眉頭緊皺:「我的東西以後你少碰。」

    殷向北總算反應過來:「你在懷疑我----」

    周景沉默不語,殷向北便更加確定。

    看來從頭到尾,周景信任的人都不是他;而周景那看似緩和的神情,也並不是因他而起。他呆在原地許久,試圖在周景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找到自己,只可惜,一無所獲……

    第76章

    周景拿著自己的通知書,轉身上了台階。

    殷向北閉上眼,努力平息著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可無論他怎麼平息,內心裡的波濤洶湧只一味的愈演愈烈。

    從前他將周景接到身邊的時候,是絕望到了極點。

    他以為,他們倆之間的關係最差也就這樣,再差也差不到以死相拼。

    可生活總是會教給你,你所自以為的極點,只不過是重頭戲剛剛開始的序幕而已。

    那個時候的他為了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願意奮力去拼,直到後來周景對他終於有了些許鬆動,他以為是自己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成了真,現在看來,恐怕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周景並不是原諒了他,而是學會了自我調節。

    骨子裡,周景的心還是冰的,沒有絲毫溫度,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

    殷向北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他還能不能繼續堅持下去,他只知道,他現在非常佩服從前的周景。

    愛著的人不愛自己,卻還要留在他的身邊。

    每一分鐘。

    每一秒。

    都是煎熬……

    他也許會對你笑,可你知道,那份笑意與開心,其實是透過你表現給另一個人的情緒。

    他也許會對你哭,可你明白,那滴眼淚與悲傷,從來都不是因為你。

    殷向北至今記得周景躺在他懷裡滿身是血的模樣。

    那雙眼裡的絕望,叫他心驚。

    現在想來,他又是哪裡來的自信,可以將這樣的絕望從深淵中拉回到現實世界。

    他不怪周景,更不怪命。

    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都是他欠周景。

    可為什麼?

    還是會覺得難過,還是會覺得悲傷,哪怕是周景就在他的身邊,近的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頻率,天空的雨卻一直不停。

    殷向北開始第一次懷疑,他當初所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破天荒的,那天晚上他沒有跟周景睡在一起,而是在沙發上過了一夜。

    第二天,殷向北去參加一個會議,好巧不巧遇到了從前的好友周宜。

    之所以說是從前,因為自打他鐵了心跟周景糾纏在一起,周宜的立場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兩人從無話不談變成針鋒相對,但實際上,他們對彼此都非常了解。

    周宜最近的心情似乎不錯,看到殷向北也只是輕哼了一聲,沒有立刻向從前那樣開始冷嘲熱諷。

    殷向北禮節性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神色卻因為一晚未睡格外頹靡。

    周宜揚起下巴,挑眉道:「怎麼,昨晚沒好好休息?」

    殷向北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周宜又道:「聽說你最近過的不怎麼好,那我就放心了。」

    「不牢你費心。」殷向北眉頭微蹙,神情略顯不耐煩。

    他過的不順心,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周景,另一部分罪魁禍首,正是此刻在他面前談笑風生的周宜。

    周宜輕笑了一聲坐到殷向北身邊,像從前一樣拍了拍他的肩:「我弟弟在你手上,你說我要不要費心?」

    不出殷向北所料,周宜此番接近的目的果然就是為了周景。

    可以說,為了能讓他放手,周宜幾乎做了他所能做的全部事情。也只有如此了解他的周宜,才能讓無往不利的殷向北在商場上吃癟。

    但殷向北也不是吃素,雖然對方很棘手,但次次危機都被他成功化解。

    殷向北以為這一次,他又會像從前一樣釋放壓力,便根本沒往心裡去,可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的周宜卻突然間轉變了風格,轉而規勸他道:「說真的,我勸你趁早放開執念。」

    「執念?」

    殷向北笑了笑,卻沒有否定周宜的這個用語,他也覺得,對於周景的這份感情,已經變成了某種執念,可既然說是執念,又何談放手?

    所謂執念,正是因為執,方才成為執念。

    「他最近的成就你肯定也知道,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這個時候就該放手。」周宜頓了頓,又繼續道:「你也不想他一直恨你,對嗎?」

    殷向北苦笑道:「無論我放不放手,結果都是一樣。」

    將周景留在身邊,好歹能每天見到面,哪怕知道他是恨著他的,也可以自我欺騙。可如果見不到他了,那就什麼都不剩了。連最後的念想,都要被斬斷的一乾二淨。

    周宜搖了搖頭:「不一樣。」

    殷向北反問:「哪裡不一樣?」

    「如果你放手,他會過的比現在更開心,更自由。」周宜十分篤定。

    「更開心,更自由?」殷向北輕笑了一聲,然後站起身來:「也許你說的對……」

    繼續留周景在他身邊,無論是他還是周景,都得不到真正的滿意。

    他想要的,是周景的回心轉意。

    而周景想要的,只有單單一個向南而已。

    向南藏在殷向北的身體裡,所以周景看到殷向北,就好像是看到了向南一樣。可向南又與殷向北性格截然不同,只要他一開口,向南的形象就會徹底毀滅。

    看透了這一點後,他便有些厭惡向南對自己的影響。

    可另一方面,完全排除了向南的影響後,得到的只會是周景的冷眼。

    完全的冷淡與表面上的溫情相比,看起來殷向北毫無選擇的餘地,可他不是真的向南,他有他的生活規律,所以註定無法兩全。

    殷向北昨夜在沙發上思考了一夜,都沒能思考到這道題目的答案。

    反倒是今天周宜的一句放手,叫他有了新的體悟……

    第77章

    周景坐在書房裡,心卻一直靜不下去。

    他甚少有這樣煩躁的時候,可幾乎每一次,都與同一個男人有關。

    因為上次的話,殷向北似乎有些傷心。

    周景本是無所謂他傷心或者不傷心的,但不知為何,腦海中卻一直浮現出殷向北那雙略帶失望的眼睛。

    或許,殷向北是真的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卑劣;又或許,殷向北是真的想要跟他重新修復關係;但每當他心軟,他的腿,他的傷,就會提醒著他,當初殷向北是如何的無情。

    周景下意識的摸了摸腹部,被刀子捅到的位置已經完全恢復,看不出一點痕跡,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想起殷向北在電話里的那句『有病』,心口的地方,還是會悶悶的發緊。

    對於周景來說,已經破裂的心,就算再粘起來,也不會是原先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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