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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2:26 作者: 白夜未明
若是平時,周景不吭聲他也就跟著閉嘴不問就是,可這一次關係到向南的安危,由不得他不繼續問下去。
蘇言焦急的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周老師你也不清楚嗎?」
「如果你是說被誣陷的事,我已經解決過了。」周景推開門,面無表情的道,「他沒有回來,是因為我給他的朋友打了電話。」
蘇言愣住,終於明白了周景話中所含的深意。
向南不會回來了,因為這裡已經不是他該回來的地方。
「那……向南他也願意走嗎?」
周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沉默著走到了床邊,然後躺了上去。
他很疲憊,急需要休息,無論是身體亦或者是心。
周景以為自己跟殷向北在一起呆了這麼久,至少也該學會一些他冷漠的本事,現在才發現這種事情真的只能看天賦。
他沒有這種天賦,靠的只是不斷麻痹自己。
麻痹的久了,也就能騙自己他是真的不在乎,是真的沒有一點感情。
可是人非糙木,他還能堅持多久呢?
一年、一個月?
又或者說是,下一秒就要死去……
第31章
與以往的每一天一樣,夜,如約降臨。
周景躺在床上休息,蘇言也沒有吃飯,原本到了晚飯時間應當熱鬧起來的宿舍,顯得格外空寂。
宿舍的燈還亮著,蘇言就坐在書桌前複習。
向南在的時候蘇言偶爾覺得他聒噪,現在走了,卻反倒不適應。
蘇言並不認識殷向北,對於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傻乎乎的向南,平心而論,他還挺喜歡這個單純的大塊頭的。
會給他們改善伙食,很誠實想哭就哭,沒什麼心機。
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是大集團的總裁,但讓蘇言更擔心的是,如果向南就這麼回去了,以他現在的樣子,能否勝任從前的工作。
不過在自己家裡,總會有從前親密的朋友親人來想辦法接應。
蘇言咬住筆帽,告訴自己要趕快開始複習,與其擔心向南的生活,到不如擔心自己的考試比較現實一些。
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看不進去哪怕一個字。
蘇言心煩意亂的合上了資料,看天氣還不錯,乾脆就抱著盆子出去洗衣服。
他一走,宿舍就徹底只剩下了周景。
周景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緊蹦著的弦隨時都有可能斷裂,周景很想悶著頭就這麼睡過去,也許在夢裡他可以忘記一切,然而每當他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向南的笑臉。
向南笑著,然後嘴唇微張,開心的說:「周老師----「那嘴角上揚的弧度是如此令人懷念。
可惜,他再也見不到了。
向南回到n市,或許會被治療恢復記憶,或許會慢慢適應他的豪門生活變成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存在,然而這些已經跟周景完完全全沒了關係。
他不會再去為他在河裡抓魚,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埋在他胸膛前放聲哭泣,他擁有了權利,擁有了家庭,擁有了財富,可以去干任何自己想幹的事情。
周景說不出哪種生活更適合現在的向南,但至少,向南離開了這個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欺負他的地方。
自私一點的說,哪怕向南在別的地方受了委屈,周景看不到,也就少了很多憂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夜間涼涼的晚風從半開的窗外吹進了宿舍里,空氣格外清新。
周景歇了一會兒,覺得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便起身穿上外套,開始準備明天的課程。
他戴上眼鏡,正欲翻開筆記本書寫,卻聽木門被推開,發出咯吱的一聲響。
周景以為是蘇言回來了,便沒有作聲,繼續翻閱。
奇怪的是,蘇言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就站在門口的地方,一動不動的停在那裡。
周景眼角餘光瞥到他的影子,心裡猛然一驚。
他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目光所及之處,竟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了眼前。
莫非是他精神不濟,出現了幻覺?
「周老師……」向南垂著腦袋,聲音很低,身上的衣服被濺了許多泥點兒。
周景的手微不可見的顫了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過了足足一分鐘,方聽向南繼續道:「我回來了,周老師。」
「回來……」周景抿住唇,輕笑了一聲,「何必要用回來這個詞語。」
向南道:「周老師,你難道不好奇我是怎麼回來的嗎?」
周景沉默,向南旁若無人的繼續說著。
「你一走,然後我就不由自主想要跟著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所以就去了車站。我遇到了紀明,他給我買了車票,所以我才能回來,不過就算沒有車票錢,我也記得回來的路」
向南頓了頓,然後摸著後腦勺笑了,笑容里沒有從前無憂無慮的燦爛,到是苦澀的意味更濃一些。
「當時已經打算靠雙腳走回來,不過遇到了紀明,他可真是個好人吶,周老師,如果下次我們還去縣城裡,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周景木然的看著眼前的紙筆,冷著聲道:「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很討厭看見你這張臉。」
所以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要在他的面前說起以後的事情,為什麼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又死皮賴臉的貼上來?他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反悔早已為時過晚……
這一次輪到向南沉默。
他望向周景的側臉,在宿舍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遙遠。
「我知道……」向南彎起嘴角,已經過了最初難以接受的階段,變得釋然起來,「我也是做好了覺悟,才回來的。」
「關於從前的事情,我是一點點都記不起來了,但是傷害了周老師是事實,所以我不能用忘掉這個藉口來逃避,我想留在周老師身邊,想讓周老師開心,可是一想到讓周老師每天都感受到痛苦的傷是我造成的,我就難過的不得了,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
說著,向南緩緩的走向周景。
眼看著他一步步逼近,周景下意識的就想要躲避,但宿舍就這麼大一丁點地方,他根本避無可避。
氛圍突然就變得緊張起來。
周景轉過頭,目光凜然的看著向南:「你想做什麼?」
向南雙膝跪地伸出右手,手心裡赫然是一根如小孩兒手臂般粗細的樹枝,看斷裂處,應該是才被折下來不久。
「周老師,你動手吧,我把受傷的左腿還給你。」
周景霎時愣住。
向南他,居然要做到這種地步。
「如果我也感同身受的話,周老師是不是就能開心一些,雖然知道這樣根本不夠,周老師的痛我根本不能替你分擔,但是,但是……」
「但是我想留在周老師身邊,無論如何都想留在這裡,哪怕就跟從前一樣,沒有住的地方,沒有飯吃,但是可以每天都看到周老師,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周老師,如果你不願意看到我的臉,那我就偷偷的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這樣也不可以嗎?」
「我不想回去,更不想做什麼總裁,我是向南,永遠都不會變。」
就好像是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面前,毫無保留地說出自己的心聲。他的想法,他的期待,他的愧疚,他的傷心,乃至與他整個人生存下去的意義,都完完全全展現在了周景面前。
對此,周景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輕輕拭去了他臉頰上的淚滴。
手心裡的溫暖,讓向南感到無比懷念。
「嗚嗚……」向南低聲抽泣著,將手中的樹枝又往前遞了幾分,眼神里透露出堅定,「周老師,你動手吧,我不會喊疼,如果覺得不夠,另一條腿一起折也行。」
「你傻了嗎,兩條腿都沒有了,你還要怎麼走路?」周景低聲道。
向南愣了愣,覺得周老師的確說的在理,他試探性的道:「那,手臂可以嗎?」
「不必了,腿也不必還我,這樣下去永遠沒有盡頭,你只要離開這裡,走的越遠越好,我就能心滿意足了。」周景垂下眼睫,語氣中不帶任何情緒。
他以為冷漠就可以逼走向南,但向南卻是透過冷漠,看進了他的心。
「周老師你真好。」
向南彎起眉毛,嘴角上揚道:「我知道你肯定願意動手,不過沒關係,我自己也可以。」
說罷,他就要起身,卻被周景攔住,動作停滯在原地。
就在這時,好不容易洗完所有衣服的蘇言推開門,正好看到這個頗為奇怪的場景。
「向南!你怎麼回來了!」蘇言放下盆子,立刻就開心的走到兩人跟前,卻看向南滿臉淚痕,周景正一臉嚴肅的抓著向南的手臂。
蘇言有些懵:「什麼情況啊?」
向南看著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道:「蘇老師來的正好,周老師他不忍心動手,蘇老師的話,肯定沒問題。」
「動手?什麼動手?」蘇言還是一頭霧水。
周景厲聲對向南道:「夠了,你不要再任性。」
「我沒有任性----」向南破天荒反駁了周景,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不肯讓步。
周景面無表情的說:「就算你打斷了自己的腿,我也不可能原諒你。」
「為什麼?」向南聲嘶力竭。
「沒有原因,只是不喜歡而已,哪裡有什麼原因……」說到最後,哪怕周景的心已然死去大半,也有些說不下去了。
不喜歡,大抵是天下最絕情的一個詞語。
因為不喜歡,所以哪怕傷害了,也不會有任何的感覺;因為不喜歡,所以任何冷漠,都可以原諒自己。
他只是不喜歡你罷了,如此簡單的一個道理,可憐天下多少人看不清。除卻那些看不清的人,剩下的諸如周景,哪怕看清了,卻也放不下,難以捨棄。
第32章
這是周景第二次出不喜歡這三個字。
第一次聽,向南從皮膚一直痛到骨頭裡,根本不願意相信;第二次聽,他以為自己可以習慣,然而那痛楚卻愈演愈烈,讓他差一點停止呼吸。
可向南也知道,越是在這種時候,他越是要堅強一些。
如果他慌了,亂了,放棄了,那麼可能他這輩子都無法再靠近周老師了。
向南沒有反駁周景,更沒有像從前那樣軟弱的哭泣,他只是默默的站起了身,然後舉起樹棍,朝著自己的身體抽去。
粗壯的樹枝抽在小腿上發出砰的一聲迴響。
他的動作太快,以至於當周景與蘇言反應過來的時候,第一棍已經抽了上去。
眼看著向南還要繼續抽,蘇言當機立斷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向南!你瘋了不成!」
他總算明白為何周景方才要拉著向南的胳膊,因為現在他也不得不做了同樣的事情。
「我沒有瘋,我想的很清楚,想讓周老師重新接受我,也就只剩下這一種辦法而已。」向南握緊了手中的樹枝,心中的決心不但沒有因為疼痛而動搖,反而更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