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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2:26 作者: 白夜未明
    同一個世界,有人在窗里欣賞雪夜美景,有人在窗外忍受寒冷孤寂。

    具體過了多久,周景記得並不是很清。

    只是等殷向北終於想起外面還有他的存在特意帶著周宜去客廳里繼續暢談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繼續待在這裡的勇氣。

    人總說習慣可以讓感情麻木,偏偏到周景這裡變成了累積。

    從最開始的一滴水,到最後的江海湖泊,他不恨殷向北,只恨自己的懦弱與無能為力。

    畢竟當初一廂情願告白的是自己,要跟殷向北在一起的人也是自己。殷向北只是無法喜歡上周景而已,就如同周景無法不喜歡殷向北,是同樣的道理。

    只是到了最後他發現他還是更愛自己的命一些,哪怕這條命爛到泥里。

    周景對殷向北說:「我要走了。」

    殷向北沒問他要去哪裡,只是告訴他要走可以,你懂我的規矩。然後周景就把自己的東西打包收拾乾淨,乾脆利落的滾了出去。

    夢做到這裡,差不多也就該醒。

    只是今天的周景走了太多的山路,又沒吃什麼東西,所以夢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做著,怎麼也醒不來。

    傻子也好像是在做夢。

    夢裡有他最愛的周老師,自然也有他自己。

    周老師躺在窄小的架子床上,閉著眼睛,身體冷的瑟瑟發抖。

    傻子立刻就把自己的被子給周老師蓋了上去,但周老師依然一臉的不適,而且因為被子壓得太厚,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有些不穩定。

    看著這樣的周景,傻子忍不住就想起了曾經遇到一隻流浪貓的事情。

    那隻貓跟周老師一樣冷得發抖,最後傻子把它抱在懷裡許久,總算挽救了小生命。

    可周老師跟貓咪不同,周老師是人,而且會生氣。

    傻子很怕周老師生氣,因為他一生氣,就會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可比起生氣,傻子更怕周老師生病。

    所以他想了想,很快做出決定,主動鑽到了周景的被窩裡。

    被窩裡很擠,周老師的身體很燙,傻子小心翼翼的摟著他,一點一點的貼近兩人的身體。

    直到將周景整個人都摟進懷裡,他才終於鬆了口氣。

    這樣的姿勢一直維持到天亮都沒有改變,一直到上鋪蘇言被生物鐘叫醒。

    蘇言第一眼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地鋪,還以為傻子是半夜犯病跑了出去,第二眼發現周景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比他晚起,心裡還有些得意,第三眼就看到下鋪的被子隆起了那麼大一團,看起來並不像是周景……

    蘇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搖醒了傻子。

    「你小子可以啊,一聲不吭就跑床上去了,問過周老師意見嗎?」

    傻子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口齒不清的道:「還沒來得及……」

    蘇言頓時無語。

    這傻子現在可變得真精明!連周景的床都敢隨便爬了,下一步難道是想上天去?

    「你趕緊下來,小心周老師一會兒醒來收拾你!」

    「不會的,因為周老師說他冷,所以我才替他暖暖身體,周老師不會收拾我的。」

    「冷?」

    蘇言吃驚的看著傻子正兒八經的臉,有些懷疑他所說的真實性。

    然而當他低頭看向周景,卻看平日裡白成一道閃電的周景滿臉通紅,嘴唇乾的起皮。

    「我去!怎麼都發燒成這樣了!」

    蘇言不敢耽擱,立刻就把尚且懵懂的傻子拽了起來,派他給周景迅速穿好衣服,然後迅速的給周景餵了退燒藥。

    傻子一看到周景被餵了藥片兒,終於著急了起來:「周老師他怎麼了?」

    「生病了,而且很嚴重,必須馬上去看醫生。」蘇言咬住下嘴唇,心裡也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很嚴重……」傻子呆在了原地。

    他知道生病是什麼意思,也知道嚴重是什麼意思。

    他剛剛來這裡的時候是周老師救了他,然後就有另外一個人在他耳邊說:「情況比較嚴重,做好救不活的準備。」

    救不活的意思,就是死……

    他傻乎乎的安慰自己:「我們送周老師去看病,很快就會好的。」

    「這點我也知道,可是這破地方根本沒有醫院可以去!」

    周景燒成這樣,光靠退燒藥肯定不夠。

    可縣城距離這裡有十萬八千里那麼遙遠,除非他們飛過去。

    而且馬上兩個小時後學校就要開始上課,他跟周景必須有一個人在,不然那麼多孩子鬧起來也是個大問題。

    就在這時,傻子卻突然告訴蘇言:「我知道那裡可以。」

    「你知道?」蘇言半信半疑的看著傻子,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

    傻子一邊把周景背到自己的背上,一邊使勁的點頭:「嗯,我知道,就是我當時治病的地方。」

    蘇言眼前一亮:「太好了,就去那裡!」

    不等他決定,傻子已經背起了周景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傻子身材魁梧,力氣也大的出奇,背著周景一路小跑的速度蘇言根本來趕不及。

    跑了二十分鐘左右,終於來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前。

    山裡的人一般都醒的早,這家人也不例外,傻子也顧不得敲門,徑直就朝裡面奔去。

    「醫生!醫生!快出來治病!」

    他一邊跑一邊大喊出聲,驚動了很多周圍的鄰居。

    從屋裡走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冷著臉呵斥傻子道:「別亂喊叫,我爺爺睡著呢,看病要等他醒。」

    「可是周老師病了。」傻子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求求你!」

    卻沒想到姑娘一聽周老師三個字,語氣瞬間就變得柔軟起來:「周老師?是學校里的那個周老師嗎?」

    「是他,他生病了,病的不嚴重,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沒醒。」

    那姑娘也是從小跟著爺爺學醫,自然懂得一點醫術,再加上周景的名字的確讓她感興趣,便走到傻子跟前,去看周景的情況。

    只消一眼,就足夠讓她心驚。

    「天!」姑娘驚訝的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這要不算嚴重,世界上恐怕就沒什麼嚴重的病例了!」

    傻子氣的不行:「你胡說,明明就不嚴重!」

    怎麼會嚴重呢,嚴重的病人是救不活的,救不活的意思是死啊。

    周老師這麼好的一個人,不可能死的,如果周老師會死的話,留他一個人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呢?

    姑娘不甘示弱的反擊了回去:「我才沒胡說,不過跟你個傻子說也沒用,你趕緊把周老師送到屋子裡躺著,等著我去叫爺爺。」

    第16章

    這家人是世代行醫。

    傻子被周景撿回來的時候,就是被送到了這裡,所以他頗為放心。

    傻子背著周景,駕輕就熟的走進屋裡,找到病床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周景放在床上,蓋上厚實的被子。

    「周老師,我帶你來看醫生了。」

    周景閉著眼睛,修長的睫毛因為沾染了清晨山間霧氣變得濕潤糾結在一起,對傻子的話毫無反應。

    對於傻子來說,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周老師是陌生的,是讓他從內心深處感到恐懼的,但奇怪的是,總是淚腺很發達的傻子這一次卻完全沒有掉眼淚的衝動。

    傻子繼續自言自語:「不嚴重的,很快就會好,你放心。」

    這番話,也不知是在安慰周景,還是在安慰自己。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老一少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少年人便是方才在院子裡遇到的姑娘名叫江雨,年長的那位則是撫養江雨長大的爺爺江海,也就是這附近唯一的醫生。

    江雨催著爺爺往屋裡走,一臉的著急:「爺爺,我們走快點兒,人命關天啊!」

    「哼----」江海冷哼了一聲,有些不滿意的道:「你這小丫頭,就會打擾我睡覺壞我規矩!」

    「哎呀爺爺,這不是情況緊急麼,而且來的人您也認識,就是學校里的周老師。」說著,江雨推開了屋門,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了周景的身邊。

    不用爺爺吩咐,她就立刻找出了溫度計,給周景夾在了咯吱窩裡。傻子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也被她指揮去用臉盆接熱水擺毛巾。

    「原來是他,怪不得你這麼上心。」江海也看到了周景,原本氣定神閒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周景的情況他是知道的,身體素質不好,腿上還有舊疾。第一次見到這個青年人,他就曾勸他趁早離開這裡。

    山裡的條件苦,一個地方跟一個地方離得老遠,普通人都經不起折騰,更何況周景腿還不行。

    但周景卻執意不聽勸告,在這裡一呆就是大半年過去。

    自從上次周景把傻子送過來就醫,江海就再也沒見過他,沒想到再見居然會是這個情形。

    江海將手在周景額頭上貼了一下,輕聲嘆了口氣:「這種程度吃退燒藥已經沒什麼效果了,直接打針。」

    話音剛落,就見又一個青年氣喘吁吁地跑進了門,手裡還拿著一個藥盒。

    來人正是蘇言,因為傻子即使背上背著周景,走的速度也比蘇言快許多,所以才遲了一些。

    「你也是來看病的?」江雨好奇地道。

    蘇言喘著粗氣搖了搖頭,否認道:「我跟周老師他們是一起的,醫生我剛剛給他餵了這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江雨接過那盒退燒藥,仔細辨認了一番:「沒問題,這藥還是從我家裡拿去的,不過我爺爺說了,周老師現在吃藥沒用,只能打針。」

    「只要能治好周老師,怎樣都沒問題。」找到醫生,心急如焚的蘇言這才算鬆了口氣。

    江雨一邊給爺爺準備打針的東西,一邊帶著埋怨的語氣道:「燒成這樣才送過來,真是服了你們。」

    「是我的錯,因為我是個傻子……」

    傻子紅了眼眶,顫著音將腦袋垂了下去。

    昨天夜裡他就該發現周老師的不對勁的,可他偏偏卻為了一己私利,耽誤了治療的時間。

    可他心智不全,又怎麼知道周老師是生了病,如果他知道周老師生了病,他是拼了命都會把周老師送到這裡。

    其他人說的並沒錯,他的的確確是個傻子,傻的連周老師是不是在生病都不懂。

    所以他沒有一刻要比現在更怨恨著自己。

    蘇言走到傻子身邊,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周老師一直不認為你是傻子,你這樣說他會傷心的,小心他醒來後收拾你。」

    「他會趕我走嗎?會揍我嗎?」傻子抬起頭,單純的黑色瞳孔里水汽氤氳。

    蘇言挑眉:「可能會吧,這我可說不清。」

    傻子抹了把眼睛,然後笑了:「那就好,我寧願他趕我出去,也不願意他這樣躺在那裡。」

    蘇言一時間竟找不出什麼語句來回應這句話的深情。

    他老早就知道傻子對周景的依戀,可依戀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是用簡單的雛鳥情節可以解釋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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