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2023-09-01 22:42:11 作者: 爾嶼
柳姝妤常勸自己:既已嫁人,蕭承澤心裡還有她便足夠了。
握住劍穗,柳姝妤加緊手上的動作,緊抿的唇角漸漸往上彎起。
待劍穗做好,就能送出去了。
前陣子邊關敵寇蠢蠢欲動,柳姝妤長兄主動請纓率軍前往邊境威震敵寇,算著時間快要回來了。
長兄素來疼愛她,柳姝妤每次都會送凱旋的兄長一枚劍穗。這次長兄出征凱旋,恰逢她剛有孕在身,雙喜臨門的事情接踵而至,想來她能與阿爹和好如初。
是啊,她阿爹最疼愛的女兒,骨肉親情豈能說斷就斷?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柳姝妤送給長兄的劍穗做好了,但再也送不出去了。
「王妃,不好了。」侍女山嵐慌慌張張進屋,面色煞白,艱難出聲,「大公子他……他沒了。」
「什麼?兄長怎會……?」
柳姝妤猶如晴天霹靂,手中的瓷白茶杯猝然碎在地上。
茶水濺濕裙擺,洇出團水漬。
山嵐解釋道:「大公子在山坳遭遇伏擊,援軍遲遲不來,貽誤了最佳救援時機。靈柩現已送回太尉府。」
聞言,柳姝妤小腹一陣劇痛,如今她已顧不得腹中孩子,即刻喚馬夫駕車去太尉府。
馬車停在太尉府,柳姝妤看見府門前她出嫁時掛的大紅燈籠現已換成白燈籠和喪幡,一時間心中悲愴,淚水濕了衣襟。
柳姝妤提著裙擺走上台階,哪知再一次被門口侍衛攔下。
這不是她初次被攔。
「王妃留步,太尉吩咐,王妃不得……」
「昌王妃是柳太尉的女兒,眼下是什麼情景,她為何匆忙回府,你不知?」
低沉的男聲威嚴十足,柳姝妤見一襲玄色衣衫的男子在她旁邊停下步子。
是三皇子蕭承稷。
男子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宛如玉山修竹,氣場非凡。
白衣翩翩,摺扇一搖,是如謫仙般的謙謙君子;執劍指長空,豪邁英勇,亦是威風凜凜令賊人聞風喪膽的將軍。
可惜左面頰上有道疤痕,縱使禮賢仁厚,也無緣儲君之位。
面對蕭承稷的冷聲質問,府門侍衛噤聲不敢言。
蕭承稷負手而立,凌厲的目光掃過攔路侍衛,冷聲又道:「人,本王帶進去了。」
「多謝翊王。」
柳姝妤跟在蕭承稷後面踏過太尉府門檻,因太過急切,她入府後急急往堂廳去,並未等蕭承稷。
紙錢漫天紛飛,喪幡飄揚,府上肅穆,氣氛凝重。
蕭承稷唇角緊繃,眼帘里的那抹纖瘦的身影越走越遠,他不覺加快步子,追上上去。
「五弟去哪了?此等大事讓你獨自前來?」蕭承稷問道。
柳姝妤聽出他語氣不好,有些錯愕,作為兄長的蕭承稷竟有幾分叱責蕭承澤的意味?
柳姝妤眉目微斂,解釋道:「事發突然,相公不在王府,妾身已派人去通知。」
前兩日側妃噩夢纏身,蕭承澤帶她去了大相國寺禮佛驅魔。
思及至此,柳姝妤面上添了幾分落寞之色。
蕭承澤還是更喜歡側妃多些,彼時她已有身孕,孕吐難耐,蕭承澤只是噓寒問暖幾句,而側妃夜裡夢魘纏身,他便緊張急了,帶了側妃去寺廟,驅夢魘,安心神。
甫一話音落,柳姝妤看見著喪服的母親立在廊檐下,她斂了落寞的神情,對蕭承稷福福身,朝母親奔去。
母女相顧無言,淚眼濕輕衫。
靈柩入目那刻,柳姝妤悲愴萬分。
偌大的「奠」字如刀刻般,令她剎那間痛得無法呼吸。
明明長兄出征前還答應過她,要毫髮未傷回來。
不過是去邊關震懾敵寇,怎一去無回?
柳姝妤本想著待長兄回來再告知眾人她有孕的喜事,可如今的局面,她著實說不出口。
靈堂里哭聲一片,柳姝妤跪在團蒲上,木訥地燒著紙錢。
小腹時不時傳來陣痛,柳姝妤並未當回事,兄長怎會說沒就沒呢。
夜已深,涼風颼颼。
天色漸黑時,前來弔唁的人逐一離開,唯有蕭承稷還在靈堂。
冷風襲來,蕭承稷眉心緊擰,在山嵐耳邊低聲吩咐。
山嵐旋即離開靈堂,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件披風。
披風披在柳姝妤身上,山嵐低聲道:「王妃當心身子,夜裡風大,莫要著涼。」
這廂,一身喪服的柳二郎看見妹妹從衣袖掉落的劍穗,恍然間想起一件事。
他起身,從靈柩後面端出個木托,裡面赫然放著枚帶血的劍穗。
柳二郎道:「大哥被發現時,手裡緊緊握著你送的劍穗。」
紅色劍穗□□涸的血染成深褐色,觸目驚心。
柳姝妤手指顫抖,握住那帶血的劍穗泣不成聲。
「大哥出征前同我提過一嘴,他這次主動請纓去比邊關,是想借著回來的慶功宴,邀你回府慶賀,緩和爹與你的關係。 」柳二郎哀痛,望著靈柩,「哪知這一去,再回來竟是陰陽相隔。」
柳姝妤哀哀欲絕,忽覺大哥之死,全是她害的。
倏地,她小腹一陣劇痛,仿佛被刀剜一般。
見紅了……
*
這一夜,太尉府亂成了一鍋粥。
柳姝妤腹中兩月的胎兒未能保住。
靈堂燭火通明,蕭承稷立在夜風中,望著柳姝妤閨房的方向,面色凝重,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