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2023-09-27 02:32:08 作者: 初可
他怔在了原地,他忘記了,忘記了那盆仙客來。
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那個客人真的說的沒錯,他什麼事都干不好。就連這樣一盆植物,他都照顧不好。他為什麼非要拿出來拍照?為什麼拍完照卻又不能記得拿回去?為什麼他總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他怎麼就這麼無能?
他走去抱起那盆花,卻因彎腰的緣故,他的腿支撐不住,他整個人跌落到了地上。
隨後再也沒能站起來,他的腿徹底沒了知覺。
柳北曄從蘇州回上海,車子開到一半,還在高速上時,下起了大雨。
柳北曄本在看文件,聽到雨聲,朝外看了眼。他這幾日都在蘇州,本還在好奇喬家傻弟弟那邊現在是什麼樣子,打算回去就到店裡看看,畢竟是他攬下來的事情。現在見到這樣大的雨,卻是有些猶豫了。那個小傻子,估計早就回家了吧?
到市區後,司機問他:「您回家,還是回公司?」
他猶豫了會兒:「回家吧。」
「好。」
眼看著司機就要將車開下高架,他又道:「還是先別。開去那家花店先。」
「好。」
車子離花店越來越近,柳北曄遠遠望過去,只見除了路燈,所有的店都關門了,沒有一家的燈是亮著的。司機便道:「氣象台發布紅色預警了,街邊的店都提前關門了。」
柳北曄點頭,早知道是這樣,只不過他還是過來看了眼。
他收回視線,說道:「那就回家吧。」
「行。」
柳北曄低頭正準備繼續看文件,卻又突然抬頭往外看去。司機正要拐彎,他急聲道:「等等!」他仔細看了幾眼,看到喬家弟弟的花店門口,的確似乎窩著一個人影。路燈下,身影藏在陰影里,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司機把車子緩慢地停在了心光前。車窗戶上全是雨水的痕跡,柳北曄也看不仔細,並不能辨清那到底是誰。他伸手就要去開門,司機道:「老闆,我下去給您拿把傘,傘在後備箱。」
「沒事,我就下去看一看。」
「雨太大了----」
「沒事。」柳北曄放下手裡的東西,推門下車,他往前走了幾步。這下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確是喬冬陽。
柳北曄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喬冬陽。
跟只沒人要的小流浪貓一樣,髒兮兮、濕淋淋地蜷縮著,不,還不如流浪貓。下這樣大的雨,再傻的流浪貓也知道要找個地方躲雨,他倒好,就這樣坐在大雨間,雙腿的姿勢更是詭異。
雨太大了,柳北曄強睜著眼,走到他面前,叫他:「喬冬陽。」
喬冬陽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喬冬陽,餵。」他又叫了一聲。
喬冬陽依然沒有反應。
柳北曄蹲下來,再叫他:「喬冬陽?你坐這兒幹什麼呢?啊?」
喬冬陽這時才終於回神,他緩緩抬頭,臉被大雨澆得狼狽到一塌糊塗。他的懷裡居然還抱著盆花盆已經碎了一半的植物,他直直地盯著他看。
柳北曄有些擔心:「喬冬陽,你怎麼了?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喬冬陽卻突然「哇」地哭出聲來,聲音極大,比雨聲還大。
柳北曄離他很近,聽到這突然而至的哭聲,差點沒被嚇地再站起來。
喬冬陽從雙腿失去了知覺的那一刻起,腦中便只有一個念頭:他又癱了。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起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他也不敢想。完全不能想。他的腿又癱了,一切的一切再度回到原點,不,比原點還不如。
冷不防,面前出現一個人,還是他認識的人。
他一直小心繃緊的神經,瞬間便斷了。
「你別哭啊?你怎麼了?」柳北曄最怕別人哭,他媽媽看個廣告都能看哭,一哭就是一個小時,他怕得很。現在喬家弟弟哭成這樣,他有點慌。
「我的腿癱了----」喬冬陽大哭著說,聲音中滿是絕望。
「……」柳北曄低頭看他的腿,「還能站起來嗎?」
喬冬陽卻再也沒說一個字,仿佛徹底不會說話了,只是大聲地扯著嗓子哭。
柳北曄伸出雙手,想要將他抱起來,喬冬陽的上半身條件反she般地往後一縮。
柳北曄的聲音不自覺地便放輕:「我帶你去醫院。」他再去抱喬冬陽,喬冬陽的上半身還是緊繃著,本能地防禦著外人。
柳北曄嘆了口氣,幫人幫到底吧。他再儘量柔聲地說:「你走不了,我只能抱你,我帶你去醫院。沒關係的,你的腿早就治好了,不會出問題的。」
喬冬陽抬頭看了他一眼。
「相信我。」柳北曄對他說,聲音中滿是安撫的力量。
喬冬陽看了他幾秒,無意識地喃喃說道:「我相信你。」
柳北曄「嗯」了一聲,將他橫抱了起來,這一次喬冬陽沒再躲開他。只是喬冬陽的懷裡依然抱著那盆花,柳北曄也沒再管。
拿著傘在一旁,一直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的司機,這時走上前來,將傘遮到了他們頭上,並問道:「老闆,他坐前面還是後面?」
柳北曄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喬冬陽,說道:「和我一起坐後面吧,我們去醫院。」
「好。」
走到車裡,柳北曄本想把喬冬陽放下來,喬冬陽卻僵硬著身子,縮在他懷裡。他嘆了口氣,依然將喬冬陽抱在懷裡,對他輕聲說:「你懷裡這盆花,先放到後備箱,行不行?」
喬冬陽蜷縮著,低著頭,不說話,手臂卻環得更緊了。
柳北曄不再勸,抬頭對司機道:「走吧,去最近的醫院。」
車子就這般開離了此處,雨卻還是那樣的大。
只是路上再沒了其他車子與行人,只有他們這輛車,與四盞車燈,以及車裡的三個人。
第22章仙客來·三
喬冬陽抱著花,始終不願意放手。
柳北曄抱著抱著花的喬冬陽,大步走進了急診室。來得太過匆忙,根本來不及提前找人打招呼,幸好這樣的天氣里,醫院裡的人也少了許多,司機很快便幫著掛好了號。
柳北曄抱著喬冬陽,直接去二樓的外科。
醫生見他們濕淋淋地進來,問了幾句,得知喬冬陽的下半身曾經癱瘓過,便道:「得去神經內科。」
司機掛號時,只說腿沒法走路了,對方只當是摔著了,便掛了外科。
聽聞此話,柳北曄又抱著他往三樓的神經內科而去。
醫生瞄了他們一眼,估計也是覺得他們奇怪,渾身濕淋淋的就算了,喬冬陽懷裡還抱著盆破破爛爛的花。醫生要他把喬冬陽放下來,喬冬陽的身體卻僵得厲害,更加往他懷裡縮。
柳北曄暗暗嘆氣,對喬冬陽輕聲道:「醫生給你檢查身體,你把花先放下,好不好?」
喬冬陽充耳不聞。
柳北曄又道:「醫生給你看一下就好了,看完之後,你的腿就好了,真的。」
司機在一旁看得直咋舌,卻不敢表現出來。他從來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柳大少這樣與人說過話,在他眼中,與大多數人一樣,柳北曄是個十分鐵血、說一不二的人,從未有過稍微放軟的時刻,是以人人怕他。
醫生瞧出了苗頭,也沒問,只是跟著說道:「是啊,是不是摔了一跤?我看看,沒關係的。」
這個時候,醫生的話卻比柳北曄的話管用,喬冬陽的眼睛動了動,看向他。
醫生立即點頭:「一定沒事。」
柳北曄見有戲,再接再厲說道:「就暫時把花放下,醫生幫你看了病,花還是你的啊。」
醫生也笑:「這裡就我一個人,沒人跟你搶花的。」
喬冬陽看看他,再看看醫生,眼睛眨了眨,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柳北曄鬆了口氣。
司機幫他抱著花,柳北曄按照醫生的要求,幫他脫了身上那濕淋淋的褲子。喬冬陽身上的小內褲就露在了他面前,柳北曄低頭幫他脫褲子,自然看了個正著。他微微一愣,覺得有些尷尬,但喬冬陽本人都毫無反應,他自然也只能表現得若無其事,幫他脫好衣服,便在一邊看著。
醫生邊檢查,邊輕聲問道:「近來腿有不適嗎?」
喬冬陽低著頭,搖頭,沒說話。
「是今天突然沒知覺的?」
他點頭,卻還是不說話。
「是不是因為淋了雨?」
喬冬陽安靜了會兒,小聲道:「我淋了雨,那時候腿有些疼。後來摔了一跤,腿就沒知覺了。」
醫生再問了他從前的病情,這些都是喬冬陽說慣了的,這一年能走路來,他每個月都要去醫院複查,每次都要與醫生們說上許久。再之前,他就成天住在醫院裡,每天聽到的、說起的,全部都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