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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20:54 作者: 施定柔
「司可林?」皮皮沒聽明白。
「也就是氯化琥珀膽鹼,是一種肌肉鬆馳劑。」
「也就是毒藥,對嗎?」
「這種藥會導致呼吸麻痹。注she三到五分鐘後狐狸應就會安靜地死亡,不掙扎不尖叫,也就不會損傷毛皮。體內無殘毒,屍體還可以利用。你們農場大約都是用這種方法取皮,用賀蘭先生的話說,比較人道。
不過這種藥比較貴,用的時候劑量也很大,絕大多數農場是不喜歡在這方面多花錢的。」
說話時,皮皮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那隻飽受驚嚇的狐狸。只覺得它黝黑的瞳孔中似有一團自己無法識透的東西。那一刻它的樣子很茫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又知道自己已末日來臨。
「嗯,賀蘭這麼做也是有他的理由。」皮皮很外交地附和著。
「這是當然。賀蘭先生是我們的金主,這一帶的專業戶們想巴結他還巴結不上呢,他想怎麼幹自然是聽他的。」余曼寧帶著她到了另一個房間,用酒精擦了擦手。皮皮看見桌子推著一個大紙袋子,上面寫著「維生素E」四個字,便問:「怎麼?狐狸也吃維生素嗎?」
余曼寧點頭:「維生素A,D,E都是常年供給的。特別是維生素E,一進入繁殖期就要加倍供給。目的是促進狐狸的性器官發育,增加產崽數量。」
「嗯,看來這些狐狸真不是養出來的,是生產出來的。」
「當然是生產的。從配種,飼料一直到繁殖,取皮,每一道工序都要精心。我們有專門的飼料加工部門,目的就是把飼料轉化成產品。現在養狐業成了這個縣的主導農業,我們農場就成了致富成功的典型,每年都有各地的專業戶到我們這裡參加,學習。我們場主也經常上報紙。這不,上周市裡的電視台還到這裡來做他的專訪呢。」
看著她一臉的自豪,皮皮忍不住說:「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些狐狸有意思,會不會恨你們!」
「恨?」余曼寧愕然,「恨什麼?既然來到了這個農場,這就是它們生活的目的。除了接受,別無選擇。你呢?」
皮皮一時間失語了。這種邏輯她似曾耳聞,仔細一想又沒了線索。可不是嗎?人有人的邏輯,狐狸也有狐狸的邏輯。買主有買主的邏輯,賣家有賣家的邏輯。從一方看另一方都是罪惡滔天。
「賀蘭太太也吃素嗎?」余曼寧忽然問。
「不吃」
插PTER35家麟回來了
第二天下午六點,賀蘭靜霆帶著四千隻狐狸準時離開了西安。
皮皮花了一個上午和他一起採購了路上用的飼料。他們去水果市場買了五百jin新鮮的梨和蘋果,打成漿放入保鮮桶。又買了五百jin魚僱人剖淨放入一個巨大的保鮮車箱。賀蘭靜霆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當監工。皮皮穿著套鞋,系得塑料圍裙,幫著幾個工人一起殺魚。忙了整整五個小時,將所有飼料運入車站存放妥當。
去C市的飛機四點起飛。他們在飛機場上告別。
賀蘭靜霆沒說很多的話,只是用力地摟了摟她,叮囑:「專心準備考試。」
「嗯」
「看書累了就去看看我種的花。」他說:「我在山頂開了個小小的苗圊,就在井口的旁邊,春天的時候風景會很美。」
「好哦,一定去看。」
過了安檢她回頭望,發現他還站在原處,依依不捨的樣子。
她揮揮手,瀟灑地去了登機口。
回到C城,一切如舊。考試臨近,賀蘭靜霆給了皮皮閒庭街宅子的鑰匙,讓她在那裡複習。那宅子的環境自然是又好又安靜,閒來還可以上上網。皮皮不喜歡,覺得屋子空曠,獨住太寂寞,寧願和奶奶擠在自家不到九平米的小屋裡,無電話無電視無網的干擾。且任何時候都可以喝到奶奶煮的紅豆湯。不過,每隔一周她會去一次閒庭街,替賀蘭靜霆收拾信件,打掃房間,順便看一眼他的花園。因有專雇的花匠打理,皮皮不用自己動手。那一年的冬季沒有雪,溫室里開滿了鮮花,讀書累了,她會過來找把藤椅,捧杯茶,在溫室里靜坐片刻,馳目騁懷,提前享受一下爛漫的春光。
愛情對她來說,失去得很慘,得來的卻很容易。人們常說水到渠成,水到渠成,皮皮覺得,她和賀蘭靜霆的愛情,渠還沒有成,水已經洶湧了。幸福之神終於光顧了她……
十天過去了,二十天過去了。
生活變得充實,忙碌,充滿希望。
每當想起與賀蘭在一起的日子,皮皮覺得很溫馨。這種溫馨就像是旅行歸來的一個熱水澡,或者工作疲倦之後的一次按摩,很放鬆很奢侈,沒有它也不是不可忍受。對於賀蘭,皮皮絕對沒有對家麟那樣敲骨吸髓,如饑似渴的想念。賀蘭是吸鐵石,出現了才會有磁場。家麟是地球,引力無所不在。
又一個月過去了。
月球駛離了地球,cháo汐消失了。那份刻骨的陌生感又回來了。龐大的狐族就像個火星社會,越是了解,越變得不可思議。
賀蘭常說,狐族之間的愛是從身體開始的,熟悉了身體再接近靈魂,身體比靈魂更有記性。而身體的愛又是從氣味開始的,那是一種最原始的誘惑,不依靠任何邏輯,也沒有判斷,就像一個人天生喜歡某種食物,喜歡就是喜歡,沒有原因。
「你的味道好香。」夜半,賀蘭常拿著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尖上嗅,「你一天幹了什麼,我都能從你的手指上聞出來。」
皮皮覺得新奇,覺得匪夷所思,又覺得很迷惑,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狐化」了。嫁給了狐狸,今後她可以像狐狸那樣思考嗎?或者用狐狸的方式生活嗎?
可她畢竟不是狐狸啊。這就像有人將她推到舞台上,命令她扮演一個完全不熟悉的角色。一時間,言談哭笑,舉手投足都不是自己的。木偶還有個提線的人,她連誰給她提線都不知道。
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很久,皮皮決定不再為難自己。她沒有狐狸思維,她是人,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思考就好了。賀蘭靜霆優點很多呀:年少多金,英俊銷魂,情深似海,忠誠不移-------大多數女人有了這樣的愛人都會覺得心滿意足,皮皮也不例外。至少他不像小jú介紹的那位計程車司機,一聽見自己考研就變了顏色。無論對未來有何打開,賀蘭都沒有半點反對。
分開的頭一個月,賀蘭靜霆每天晚上給她打一個電話,非常準時。簡單的問候,談談狐狸的訓練的情況。十分鐘之內準時掛斷,不影響皮皮的複習。他的最後一個電話是在十二月初的某個下午,告訴皮皮他要離開大興安嶺去俄羅斯,坐火車穿越西伯利亞,最後從水路將最後一批狐狸放歸北極。
「會有危險嗎?」
「不會,這條線我每年都走的。」
「那麼,修鷳會陪著你去嗎?」
「不,我一個人去。」
「可是……白天你行動不是很方便,有個人陪著幫幫忙也是好的啊。」
她有點擔心。
「一切都安排好了,沒問題的」他信心十足,「放心吧,你專心複習,好好考試,祝你成功。」
「聽著賀蘭,平安回來,你欠我一個婚禮。」
他在那頭笑了:「當然」
然後,他們便失去了聯繫。
夜裡皮皮一想起他,腦中就是一幅白皚皚的畫面:漫天大雪,一個披著風衣的人影帶著一大群狐狸在一望無垠的冰川上跨涉。就像電影裡的糙原小姐妹。幾百年來,這就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責任,他的義務。祭司大人真不容易。這世界每年都要消耗幾百萬張狐皮,幾千里狐狸真不過杯水車薪罷了。
這麼一想,皮皮覺得賀蘭靜霆活著有點慘,像個悲劇人物。
考研很順利。
皮皮很擔心的新聞學理論也考得很順手。考前兩個禮拜她去見了朱教授。那時她的頭髮長度已超過了三厘米,又黑又細,微微地帶著捲兒。見她時,教授扔然抱著那隻波斯貓,老頭子沒有多說,臨走時問了一句:「你的英語準備得怎麼樣?」
皮皮莞兒一笑:「準備好了。」
這話給了她定心丸。她心領神會地認為老頭子覺得她的專業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冬天就這麼過去了。
賀蘭靜霆還是沒有半點音訊。
二月底皮皮就知道了自己考研的分數,她以總分第二的成績被通知複試。兩周之後,複試順利通過。大局已定,剩下來的時間,不過是體檢和等正式的錄取通知。
原來考研並不是她想像的那麼難,咬咬,努努力就能做到。既然如此,大學的時候就應該開始準備。只可惜她終於奮鬥成了家麟的校友,家麟卻不在了。
複試之後的那天晚上,皮皮給家麟發了一封E-mail,很簡單的幾個字:「嘿,家麟。我考上了C大新聞系的研究生,現在我終於是你的校友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時隔兩年,自己會主動給他發信。雖然平日只要一想到這個名字她就會隱隱心痛,茫然若失。
也許這只是她多年的一個習慣,每當有了什麼好消息,考試過關或者找到工作,她總會在第一時間裡讓他知道。
顯然家麟已經不大記得她了,她沒收到任何回音。
三月初的一天,皮皮和小jú一起約著逛商店。趁著大降價,皮皮買了一個多功能的電飯煲。她們一起去街邊吃了一頓火鍋,出來走在街上。小jú說:「皮皮,你不是跟家裡人一起住嗎?要個電飯煲幹什麼?」
「電飯煲嗎?因為我自己要煮飯啊。」
「你?自己煮飯?」
皮皮窘了一下,說:「小jú,我告訴你一件事,不許你罵我。」
「什麼事兒?」
「我嫁人了。」
「什麼?你說什麼?」小jú差點跳起來。
「我嫁人了。」
「你閃婚啊?什麼時候。」
「只是和他登記了,我爸媽還不知道呢。我等他回來正式到我們家提親,結婚證的事兒我們就瞞住不報了。」
小jú一把將她扯到路邊:「哥們你也太能瞞了吧?結婚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告訴我?也不找我參謀參謀?」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的決定挺匆忙的,誰也沒告訴。」皮皮不好意思地解釋。
「那你爸媽會不會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