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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20:54 作者: 施定柔
皮皮覺得當前的要務就是認真工作,努力掙錢,挽救這個家的經濟危機!因此,她很需要元氣!而不是消耗元氣!
可是,既然她不去找賀蘭靜霆,賀蘭靜霆也不來找她,皮皮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後果:整整一個多月沒有頭髮!是那種絕望的沒有。頭皮錚亮,寸糙不生,蒼蠅落在上面都嫌滑腳。皮皮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腦袋,尋找毛髮生長的痕跡。摸了半天,一根毛茬也摸不到。於是她咬牙買了一瓶101毛髮再生精,天天塗抹也不見效,急得恨不得撞牆。
莫非祭司大人的元氣含有劇毒?新生的毛髮在頭皮下就夭折了?
當然,這還不是她的最大打擊。
眼看著研究生報名就要開始了。報名需要單位蓋章。以前單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回辦公室的張主任居然不肯蓋了。據他說,這幾年都是度金熱,想考研的人太多,不安心本職工作,社長一怒之下出台了一項新規定。所有打算考研的員工,必須要在工作和學習中自選其一。遞了辭職報告才給蓋章,不然就休想。
皮皮在宿舍里蒙著被子思想鬥爭了整整三天,將研究生報名申請表放在手裡捏了又捏,都快捏出水來了,最終長嘆一聲撕得粉碎扔到馬桶里衝掉了。且不說她不是科班出生考上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算考上了,讀書的日子沒有工資,她將有三年時間沒什麼收入。家境貧困如此,皮皮不敢冒這個險。人窮志短、壯氣蒿萊就是這個意思吧!皮皮欲哭無淚,咬咬牙,將備考的書全部收進紙箱,塞到床下,眼不見為淨。
從那天起,皮皮養成了買福利彩票的習慣。一周買一次,認真對獎。是啊,也許有一天她中了大獎,一切煩惱都解決了呢。
把這些說給小jú聽,她聽了直笑:「皮皮,你老了。」
「為啥?」
「你開始相信奇蹟了。」
「可是,你覺得我應當放棄考研嗎?」皮皮雙手抱頭,苦惱地說。
「不應當。」小jú回答得很快。
皮皮微微一怔:「為什麼?」
「曾經有位老先生對我說,這世上有三種人:有些人能讓事情發生,有些人坐看事情的發生,還有些人奇怪為什麼事情發生了。----皮皮,你不能像我這樣坐視著一切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無能為力。你得拼搏!你得抗爭!」
皮皮覺得,小jú其實是個哲學家,特別是在批評人的時候。說這話時她很激動,一雙枯瘦的胳膊,搖得皮皮的身子直晃。好像勸的不是皮皮而是她自己。
「可是,我的家怎麼辦?我爸下崗我媽退休沒有我這點工資全家都過得不寬裕呢。」
「咱們算一下,你家一個月開支有多大?」
「生活費至少要兩千塊吧。我爸我奶奶的身體都不好,萬一生病就不夠了。」
「兩千塊?你打兩個工就賺回來了。要不你辭職到我這裡來吧。麥當勞最近還招人呢。我怎麼著也混上了個白班經理。包漢堡這種活兒累是累,但不用動腦筋。」
「可是,這樣的話,我不是沒有時間複習了?」
「嗯----這段時間你就全天在家複習,用你的存款過日子好啦。等你考完試,我去設法給你弄個位置。」
「我的存款----」皮皮心裡一涼,苦著臉看著她,「被我爸買了股票,套進去了----」
小jú沉吟片刻,問:「現在離考試還有幾個月?」
「還有半年呢。」
「你能找人借點錢嗎?或者你到我們這裡來打個半天工,挨過這陣子再說?」
「借錢?……唉,還是算了吧。我寧肯打工。」
皮皮最怕借錢,特別是在沒有償還能力的時候。
「皮皮,看著我,在做選擇的時候要往光明的地方想。」見她的頭又怏怏地低了下去,小jú捏了捏她的肩,「想想看,如果你成了真正的記者,幹上了你夢寐以求的職業,那該多麼慡!何況你是有潛力的。上次考試你不是都過了分數線嗎?不是有教授說你挺有希望的嗎?你離夢想只有一步之遙,為什麼要放棄呢?」
是啊!為什麼要放棄呢!沒有錢就包漢堡!就算考上研究生也可以半工半讀!皮皮被鼓動了,人生關鍵的時刻來臨了,不知是恐懼還是激動,她忽然間淚流滿面。
可是……這麼大的決定,需要三思而行吧。皮皮的眸子閃亮了一下,又迅速地暗了下去。
「皮皮,你一定要明白什麼是你真正想要的!是要當小秘書還是要當大記者?」
「大記者!」皮皮脫口而出。
「那就下決心辭職吧!」
皮皮扔下汽水瓶,一溜煙地奔回辦公室,花了兩分鐘在計算機上打出一份辭職報告,直奔三樓交到張主任的手中。
她不敢「三思」,三思的結局肯定是放棄。
在總編室里忐忑不安地坐了幾個小時,快下班的時候張主任找她談話,企圖挽留她。皮皮鐵了心拒絕了。
主任的臉黑了,半是安撫半是威脅地說:「這事兒我已經向社長請示了。如果你堅持考研,我們會對你做自動離職處理。工資發到下月底。小關,」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想好。萬一你沒考上研究生,想回來,社裡不會再有你的位置。」
霎時間,皮皮仿佛落入萬丈深淵。她低頭想了好一會兒,用力點了點頭:「主任,我想好了。」
她終於是拿到了那張蓋著鮮紅大印的報名通知書單。
瘋狂的複習開始了。
不知不覺中,三個月一晃而過。皮皮白天去麥當勞打工,晚上在家複習功課。日子過得比老年人還有規律。辭了職,單位的宿舍當然不能住了,家裡雖然舒服,卻要忍受媽媽無窮無盡的嘮叨和數落。大好的工作丟了,響噹噹的鐵飯碗砸了,家裡的用度緊張了----皮皮媽的心那叫一個堵啊,差點沒把皮皮罵得想上吊。她死活不信皮皮是因為考研放棄了的工作,覺得她一定是得罪了領導,被報社變相地開除了。可是媽媽畢竟是媽媽,從皮皮辭職的那一天起,她再也沒買過化妝品和高檔服裝,也再沒提美容俱樂部。居然天天早起走兩站路替皮皮爸看地攤,讓他騰出時間接更多的活兒。
看到媽媽的轉變,皮皮驚到了。
原來人這麼有彈性啊。
皮皮仍然沒見過賀蘭靜霆。
正如小jú所說,皮皮就算不能阻攔一些事情的發生,至少能讓某些事情不發生。
如果她不打電話,不去招惹賀蘭靜霆,高傲的祭司大人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
於是乎她的頭皮還是光溜溜的。每天不得不戴著假髮上班。那套假髮是佩佩送的,很高級,可以在上面梳理自己想要的髮型,戴起來很方便。冬季即將來臨,天氣漸漸冷了,皮皮戴假髮已成習慣,幾乎忘記了光頭這件事。
十月的最後一天,報社裡有位女記者開生日派對,邀請了一群同事到本市最大的迪斯科舞廳跳舞。辭職之前皮皮與那位記者關係頗佳,所以特地打電話來邀請她。那時皮皮的複習已過了白熱化的階段。畢竟是第二趟,該背的都背了,英文和政治習題做了十幾本,參加的考研複習班也結束了。她覺得很疲勞,想休息一下。加之同事的盛情難卻,便答應了。
舞廳名叫「龍城」,門票很貴。皮皮以前去過幾次,都是佩佩帶著她去玩的。二樓上有近千坪的舞場,(以下形容舞廳的,刪去若干字)。
皮皮跳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累了。跑到洗手間脫掉發套,擦了擦汗。雖然舞場裡有良好的通風,幾百人一起揮汗如雨共同喘氣,二氧化碳的含量還是滿高的。她覺得口渴,意興索然地到一樓咖啡廳去喝水。要了一杯果汁,找了個清靜的位置剛坐下來,不遠處有位女郎忽然上來打招呼:「皮皮?」
女郎容顏艷麗、身材玲瓏、打扮時尚,皮皮看著她,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誰,有點尷尬:「請問你是----」
「蘇湄。」
腦中一片空白。皮皮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但名字肯定是第一次聽說。
「那天晚上,觀音湖的Party,記得不?」
皮皮恍然而笑:「對,對,你是阿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姓蘇。」
「方便坐過來嗎?貌似賀蘭沒和你一起來?」她笑著問,笑容十分嫵媚。
「沒有。請坐請坐。我正想找個人說話呢。」皮皮很熱情地邀請她。
蘇湄抿了一口葡萄酒,問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剛進了桑林又離開了?」
「嗯……出了點情況,不得不提前離開。」鑑於賀蘭靜霆在狐族中的身份,皮皮不想替他製造更多八卦,回答得很謹慎。
蘇湄低頭喝酒,很識趣地沒往下問。
皮皮只好反問她:「那你呢?那天晚上過得如何?盡興嗎?」
「挺盡興的。」她笑了笑,「所以看見你特地來道個謝兒。希望那天不是令你太為難。----看上去你們真的好像認識不久。」
「是啊。」皮皮虛弱地嘆了一聲,心事被勾出來了。
「怎麼?不開心?」蘇湄敏銳地嗅出了她的情緒,「說出來給我聽聽,我年歲比你大,或許能替你開解開解?」
長達四個月沒有賀蘭的任何消息,要說心裡沒有一絲掛念是不可能的。皮皮幾乎夜夜夢到他,且次次都是……春夢。可是,人妖殊途,她實在不能接受他的……飲食方式。
「嗯----」皮皮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說:「湄湄姐,你知道慧妍的事嗎?賀蘭和慧妍?」
「你是指那個沈慧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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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是啊。」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蘇湄的睫毛很長,像洋娃娃那樣忽閃忽閃地眨兩下。皮皮懷疑那是假睫毛,仔細一看,竟是真的。
「多少年?
「九百年前吧。」
九百年?那也太古老了吧?本來皮皮覺得自己跟慧顏多少有點親近,掐指一算,慧顏成了宋代人物。宋代的女人她只知道一個李清照,還記得上課時老師用投影機放過畫像,一位模樣清秀的中年婦女。皮皮甩了甩頭,中年婦女立即變成了白髮蒼蒼的骷髏。
這樣的人,會不會是慧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