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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20:54 作者: 施定柔
賀蘭支吾了一下,說:「你能理解就好。」
「所以他們的身體素質和大多數狐仙不一樣,有很強的繁殖能力?」
「我們稱之為WO。」賀蘭靜霆看著遠處的路燈,聲音有些飄渺,「他們只有一個身體和一個繁殖器官,沒有內臟。」
皮皮驚訝地看著他,以為他在說一個比喻,這話題越談越抽象。
「難道他們連心肺和腸胃都沒有嗎?那麼,他們怎麼呼吸、怎麼消化呢?」
「皮皮,歡迎你來到狐狸的世界。」他沉穩地打著方向盤,「如果你把我們的身體想像成某種有組織有系統的東西,你根本就想錯了方向。」
「可是,一個虛無的身體怎麼可以大量地繁殖呢?」
賀蘭靜霆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
「你不了解虛無。」他說,「繁殖本來就是從無到有的過程。正因為什麼也沒有,才可以不停地有。」
「如果什麼也沒有,這個身體怎麼能保證它繁殖出來的東西肯定和原件一模一樣呢?」
「不保證。他們有時候會原樣繁殖,有時候會出現新的完全不同的種類。可是隨著濫用和環境的惡化,他們產生後一種類的情況越來越少。實際上當大家發現種狐們不能產生全新的種類時,有些人擔心了,認為這是狐類衰亡的象徵。我就是這些人之一。另有一些人卻認為生存的第一要義就是繁衍。換句話說,這世界要有足夠數量的狐,而不是狐仙。因為繁殖是修煉的大忌,除非他是種狐。千百年來,我們狐類一直把長生和修煉成人當作自己的最高夢想。我們夢想變成人。現在,這種夢想垮掉了。於是有人主張我們應當放棄修行,放棄模仿人類。一位狐狸的天年是十二歲,活到十二歲就應當自然地死去。我們生存的首要目標應當是繁衍和擴大生存的空間和範圍。」
皮皮想起了剛才餐館裡的談話:「所以有人開始下令不再批准任何修仙的申請。」
「是的。」
「趙松是誰?」皮皮忽然問。
「他是賀蘭鸘的弟子。族類一共有兩個祭司,左祭司和右祭司。他是左祭司。」
「你是右祭司?」
賀蘭靜霆點點頭。
看樣子,狐族的政治也很複雜呢。可是皮皮只關心一個問題:
「那你究竟是不是工蜂呢?」
「我們不能和人類繁殖。」
「你應當是半人半狐吧?」
「所以你是個瞎子。」
「那麼……嗯……在你身上,是人的部分多一點呢,還是狐的部分多一點?」
「這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我不過是想更了解你嘛。」
「除了我長得像人----這和所有的狐仙一樣之外,我沒有任何地方是人的。我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狐狸。」
「你是說……是說……《動物世界》里放著的,長著毛的那種?」
「嗯。」
這些事實在需要咀嚼,於是,皮皮沉默了。的
過了一會兒,見好半天不說話,賀蘭靜霆摸了摸她的頭:「怎麼,皮皮同學,你害怕了?」
「這有什麼可害怕的?孔子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皮皮很豪慡很男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點也不怕,至少你沒讓我害怕過。」的
話音未落,車子忽然震動了一下,既而猛然減速,而且迅速換向邊道。的
皮皮伸長脖子看了看車外,發現後面有一輛白色的越野吉普緊緊尾隨著他們,不但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若不是賀蘭靜霆閃得快,就撞上了。就在他們換道的一瞬間,那車子彈般飈了出去,很快變成一個點。
「天啊!」皮皮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這司機怎麼搞的,是不是喝醉了?」
「多半是。」避過它之後,賀蘭靜霆加速追上去,「我的時速已經一百八了,他開得比我還快。」
他們漸漸地追上那輛吉普。賀蘭靜霆謹慎地和它保持著一段距離。那司機果然像是喝醉了酒,不但不停地換道超車,撞翻了幾個水桶,有一秒鐘還碰到了道旁的圍杆,擦出一道亮眼的火花。
「看樣子要出事。」這場景好像是動作片裡的追車,皮皮的心怦怦亂跳。沒過兩秒,猛聽見「轟」地一聲,那車果然在遠處失了控,整個車子在空中連翻了好幾個跟頭,越過欄杆,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糟糕!肯定出人命了!」
皮皮第一反應就是拿起手機撥110。撥了半天居然占線,忙對賀蘭靜霆說:「快停車,咱們去看看還有沒有救。」
車很快就停在了出事地點。
四周靜悄悄的,沒什麼汽車路過。賀蘭靜霆關掉車燈,說道:「你繼續報警,我下去看看。」
欄杆下面是個斜坡,通向一道極陡的糙溝。皮皮下了車,往糙溝里一瞧,黑魆魆的,什麼也看不見。
皮皮往左移了兩步,忽然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定晴一看,那東西不成形狀,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團,皮皮只覺一陣毛骨悚然,尖叫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緊緊抱住了賀蘭靜霆的脖子,同時指著地上,半天說不出話。
「賀蘭,那……那個東西是什麼?」
賀蘭靜霆看了一眼,沒說話,將她抱回車內,關上門,說,「醉酒開車,還是這種速度,人肯定是沒救了。我去看看,你在這裡等著。」
「那你快去快回好不好?」皮皮覺得四周陰森森的,說話都哆嗦了。
她在車內發瘋似地打手機,過了幾分鐘終於接通了,便結結巴巴將發生的事說了一下。可是她說不清地點,只知道這是二零七號高速公路,城西方向,在永和區烈士陵園附近。接話員說馬上派救護車過來,就將電話擱下了。
其實車禍地點很好找。馬路上一片狼藉,滿地的碎玻璃,掉下來的車輪蓋和保險槓全扭歪了,路上還有幾條漆黑的剎車印。
過了好一會兒,皮皮才看見賀蘭靜霆從深糙中走上來。回到車上,一言不發。
「找到司機了嗎?」
「找到了。」他開始發動汽車。
皮皮急忙按住他的手:「先別急著走,我報了警,接電話的人說請我們留在現場,他們需要採證。」
「人已經死了。----他沒系安全帶,整個人被甩了出去。」賀蘭靜霆拿開她的手,「你也看見了,四分五裂,身首異地,一片狼藉。」
「那我們也需要留下來配合警方的調查。」皮皮認真地看著他。
「皮皮,」賀蘭靜霆冷冷地說,「我不喜歡和警察打交道。」
「可是----」
她覺得賀蘭的態度很奇怪,不禁詫異地凝視他的臉。車內不是很明亮,路燈的餘光通過車鏡折she到他的臉上。
皮皮的心猛然一沉,一直沉到地獄裡。霎時間,車內的空氣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不能呼吸。
賀蘭靜霆的嘴邊有一抹淡淡的血痕。
「嗨,」她說,「你這裡濺了一點血,我幫你擦擦吧。」
「是嗎?」賀蘭靜霆對著車鏡看了一眼,隨手抽出張濕紙巾將那血痕擦掉了。
然後,他轉過身來說:「現在乾淨了嗎?」
「干,乾淨了。」皮皮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聲音一陣發澀。
「繫上安全帶,我們回去吧。」賀蘭靜霆說。
她一頭冷汗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皮皮,安全帶----」
「賀蘭----」她突然打斷他,「剛才你下去幹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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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料到她會這麼問,他微微一挑,說:「沒幹什麼。」
「你是不是把那個司機----給吃了?」她很緊張問道,心裡一陣發毛,渾身都哆嗦起來。
他回頭過來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異樣。張開嘴想說什麼,過了半秒,什麼也沒說,又閉上了。
皮皮雙目圓睜,狠狠地瞪著他。
過了片刻,他才說:「我只吃了我喜歡吃的那一部分。」
語氣很淡定,甚至有一點冷酷。他目光緊鎖,嘴微微地抿了一下,露出一抹戲弄的神態。
他打量著她的臉,觀察她的反應。玩味著她的一舉一動。皮皮只覺得頭皮一緊,整個身子都被他神秘的目光凍結了:「你,你吃了他的肝,肝臟麼?」
「味道不算好,酒精太多了。」他閉上眼,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嘴唇動了一下,仿佛在回味著什麼。
然後他竟然詭異地笑了!一道月光she在他潔白的牙齒上。
皮皮推開車門,拔腿就跑。拿出了百米衝刺的速度,沿著欄杆的方向狂奔。跑了不到五分鐘,便重重地撞在一個人的懷裡。
「別碰我!」她尖叫了一聲,忽然捂住小腹。
她的臉煞白了,胃很痛,便趴到欄杆上對著外面的糙溝嘔吐。
她不停地吐,直到吐光了胃裡所有的東西,這才筋疲力盡地轉過身,一面憤怒地看著他,一面咻咻地喘氣。
兩人僅隔一尺,目光強有力地對峙著。
過了片刻,賀蘭靜霆的視線飄到別處,淡淡地說:「你吐完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柔,似乎含著一絲關切。
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皮皮卻說不出話,只聽見自己的牙齒咯咯作響。
「回車吧,我們需要馬上離開這裡。」
他伸手去攬她的肩,她將身子一擰,掙開了他的手,冷冷地看著他,一臉的抗拒。
他原本態度囂張,這一下,竟然失笑了:
「生氣了?」
「你一直在逗我玩嗎?賀蘭靜霆?你也在等我的肝臟是嗎?其實你用不著等,月黑風高,趁著沒人,你儘管來拿!」她不停地喘氣,眼冒金星地對他吼。
她的心在號哭,覺得自己又被騙了。一年前雪夜的場景復現眼前。一向溫柔和善的家麟忽然間變得冷酷無情,而斯文高雅的賀蘭靜霆,竟是茹毛飲血的野獸!為什麼一切人一切事都有可憎的一面?為什麼每次都要輪到她來發現真象?
「我不想嚇到你,皮皮。」賀蘭靜霆不溫不火地說道,「只是你最近透支過度,需要補充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