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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20:54 作者: 施定柔
    果不其然。一進大門迎面遇到皮皮的兩位同事:財務部的小岳和小方,一個是會計一個是出納。因她們住同一間宿舍,就在皮皮的斜對門,素日往來甚多,所以頗為相熟。

    避之不及,皮皮硬著頭皮打了一聲招呼。

    豈料這兩人雖是一路笑著迎面走來,其實未曾注意到她,這麼一「嗨」,欲蓋彌彰,兩人同時尖叫起來:

    「皮皮!出什麼事啦?你的頭髮哪裡去了!」

    這一叫引得大廳里排隊的人紛紛側目,眾人的眼光在皮皮的頭頂上溜來溜去。

    「你病了嗎,皮皮?」小方抓住皮皮的手,連聲問道。

    「嗯----啊----那個----」

    一向有急智的她這回也沒轍,一面苦惱地思索著一面捏捏賀蘭靜霆的手心,指望他能救駕。可是抬頭看,卻發現賀蘭靜霆比她還要愁眉緊鎖、茫然若失。

    「沒病。」皮皮舔舔乾枯的嘴唇,眼珠滴溜溜一轉,呵呵笑道,「你們忘了,上個月咱們社不是參加了一次癌症基金會的捐款活動?為了鼓勵病人抵抗癌症,我決定剃髮支持!」一面說,一面舉了舉拳頭,做個青年志願者的手勢:「嘿喲!」

    小岳以手捂胸,笑得東倒西歪:「哎呀皮皮,你可真捨得這一頭青絲啊。要支持病人,多捐錢不就完了?犯不著付出頭髮的代價吧?----剛才差點嚇死我,還以為你得了癌症了呢。皮皮不要老是這麼一驚一咋的好不好?」

    「你亂講哎,我天天跑步,怎會身體不好?」謊圓過去不,皮皮鬆了一口氣,「介紹一下,這位是賀蘭先生,我的朋友。」

    三人互相握手,問候幾句。

    小方附耳過去,悄悄對皮皮予:「唉,真是舊情難忘啊。喜歡家麟也犯不著找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吧?」

    皮皮驚悚地看著她,怔了怔,轉頭瞄了賀蘭靜霆一眼,壓低嗓門:「一模一樣?我不覺得啊,哪點像了?他倆只是個頭相似而已。」

    「不信就算不。」小方笑不笑,拖著小岳的手飄飄然地走了,走了兩步,掉過頭來,對皮皮眨眨眼。

    穿過大廳,一位工作人員帶著他們到銀行地下儲藏室取玉璜,然後徑直上二樓的一間私人會客室。皮皮故意找張賀蘭靜霆對面的椅子上,趁著他與客人交談之際,悄悄打量他的臉。

    看來看去,還是沒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特別相似之處,除了他們都長得挺英俊。賀蘭比家麟瘦,看上去比家麟高。兩人的眉宇遠看上去都很分明,可是賀蘭的鼻樑更加挺直,太直,有冷酷的味道。瞳孔顏色也比家麟深,漆黑得不見亮光,看人有些森冷,透著股捉摸不透的神秘。再加上他老戴副寬大的墨鏡,幾乎罩住半張臉,像極傳中的職業殺手。

    現在,連皮皮都承認,賀蘭靜霆與陶家麟最大的區別正是在副墨鏡上。無論是睜眼還是閉眼,賀蘭靜霆在皮皮心目中的印象只有三:,一、戴著墨鏡;二,怕狗;三,走路常常牽著的她手。

    等她終於明白這就是她第一天見到賀蘭的印象時,古董交易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結束。

    那位潘先生五十來歲,圓圓的臉上有兩個大大的眼泡,一副飽經滄桑的樣子。他拿著聚光電筒將玉璜反覆查看,又掂了掂重量,就點點頭。在此之前他們可能還談了些別的,不過皮皮都沒往心裡去。對方驗貨完畢立即交了匯票,皮皮一陣小跑地到櫃檯將匯票存入賀蘭靜霆的帳號。一切驗明無誤之後,潘先生便提著那隻裝著玉璜的錦盒乘車離去,仿佛是公務一般,從頭至尾,無一句多餘的話。

    一直顧著比較兩人的相貌,出了銀行的大門,皮皮頭腦還是亂的,再看賀蘭靜霆時視覺都分裂了,整個人都成一副畢卡索的畫。到這時,她終於承認,兩個人是長得有些象,而且是越看越象。她恨不得馬上找到個相機把賀蘭靜霆拍下來,拿回家裡和家麟的照片仔細對照。

    「現在你的事兒辦完,總可以回家了吧。」。

    「七點半我有個飯局,是我請客。」賀蘭靜霆。

    皮皮搖頭:「那你自己去吧,我要休息。我的宿舍就在這條街的後面。」

    「不行,你得陪我去。」

    「我真的累了。」

    「那我陪你回宿舍。」

    「嗯……嗯……我剛才是有點累,可能是暈車吧,現在好了。」皮皮趕緊說。

    事實是這樣的。

    皮皮的宿舍里掛了不少家麟的照片,當然不是刻意掛上的。家麟喜歡攝影,出國讀書做TA掙的第一筆外快就買了個尼康的相機。他會偶爾寄照片給她,大部分是風景和花卉,偶爾也會寄兩張自己的近照,瀑布之下大樹旁邊,浩然龐大的背景之下淡淡小小的一個人影,穿著各種顏色的T恤,臉色模糊難辨。皮皮覺得這些照片很美,風景都是異域的,宿舍的牆壁那麼白,那麼空,總得有個裝飾吧?從家具城買裝飾畫動輒幾百塊,不如買幾個相框裝上,也是很好的點綴。

    於是床邊的牆上便掛滿相框。睡前眯眼斜睨,就好像皮皮自己也曾這樣眯著眼對著相機,從一個孔里看見一樣的風景。

    商量了半天,賀蘭靜霆提出要去西街的遊樂場坐摩天輪,皮皮則堅持要看電影,兩人便去了不遠處的電影院。時間不湊巧,皮皮想看的古裝片沒有,只有一個新上映的間諜片,打打殺殺很是熱鬧。柔軟寬大的情侶座,皮皮靠上去就睡著了。懵懵懂懂地睡了很久,睜開眼發現自己窩在賀蘭靜霆的懷裡,間諜片早完了,換成另個動作片。

    皮皮坐直身子,輕聲問道:「對不起,我實在太困了,我睡了很久了嗎?」

    「嗯。」

    「那咱們快出去吧,別耽誤了你請客。」

    「不著急,我給他們發了簡訊,讓他們晚點再來。」

    皮皮摸黑掏出手機看上面的時鐘,已經八過五分。

    換句話就是自己整整睡了三個小時!

    旁邊有人盯了她一眼,咳嗽一聲,態度不是很友好。皮皮小聲:「那個……我沒打呼嚕吧?」

    「沒有,」賀蘭靜霆淡淡地道,「你說了夢話,不是很大聲。」

    皮皮愣了愣,隨即不吭聲了。她又夢見家麟了,是個浪漫的場景。然後田欣出現,罵她是第三者,她們又打了起來。

    皮皮不記得自己在夢中揍了誰。很可能是家麟。在夢裡她一次又一次地揍家麟,不是恨他,而是覺得這樣很性感。

    「我……我沒說什麼不好的吧?」她心虛地咕噥了一句。

    「沒有,」他笑了笑,「我什麼也沒聽清。」

    皮皮研究他的表情,發現他笑得很詭異。

    「真的?」

    「真的。不過,」他,「你在夢裡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是不是應當有權知道你為什麼打我?」

    「打在哪裡了?」

    「臉上。」

    「夢裡的事兒都是假的。哈哈。」

    「那巴掌是真的,關小姐。」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出了大門才知道是真的。他的臉上還有幾道淺淺的指印。

    餐館在城外,計程車開了近四十分鐘。皮皮心裡直納悶,市中心那麼多家餐館,什麼風味沒有,為什麼會捨近求遠,要去這樣偏僻的地方?而且餐館也不像餐館。

    一條荒涼的小道,一棟孤零零的兩層樓,外面看去很破落,室內的裝修卻很雅致。垂花的拱門、嘀嗒作響的珠簾、泥青色的石磚。門邊立著個半人高的漆木方盒,透雕著《西廂記》的人物,皮皮正琢磨這盒子有何用處,忽聽「當」地一聲,賀蘭靜霆已隨手將吃剩的半盒爆米花扔了進去,原來是個垃圾筒。

    周末的晚上,這裡居然沒有一個客人。前台的酒吧里坐著一位美貌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紀。穿著牛仔短裙,修長的腿尤如兩道光線撇下來,盡頭是塗著丹寇的腳指甲。

    夜色中賀蘭靜霆已能視物,他在玄關處微微停下,忽然低聲說:「皮皮,等會兒上菜,無論上的是什麼菜都不要吃,好嗎?」

    「為什麼?菜里有毒嗎?」

    「不是。不要多問,你能聽我的嗎?」

    「……行。」女人聽見動靜款款地迎上來,眸中帶著淺淺的笑意:「賀蘭先生。」

    賀蘭靜霆頷首示禮:「小清,好久不見,近來好嗎?」

    「很好,謝謝。」指指樓梯:「修先生已經到了,在二樓。」

    修先生,那就是修鷳。不知為什麼,提起他皮皮的脊背就開始發寒。

    賀蘭靜霆又問:「趙先生還沒來嗎?」

    「來了,出去替修先生買東西了。」

    二樓大約是雅座。四月的天氣也不冷,不知為什麼要開著空調。皮皮進門就打了一個噴嚏。

    「對不起。」她連忙掩嘴。修鷳看了她一眼,「滴」地聲將空調關掉。

    迄今為止,在皮皮所認識的狐人中,似乎只有修鷳這一個人對賀蘭靜霆的態度比較隨便。見他進來只是點了個頭。而賀蘭靜霆對修鷳則十分尊重,甚至很遷就。

    剛剛落座,門又開了,進來的是寬永,提著一個塑膠袋。打了聲招呼之後,他從塑膠袋裡取出一隻碗和一雙筷子,一次性用的那種,到洗手間洗淨之後擺到修鷳的面前。

    賀蘭靜霆笑著說:「抱歉得很,剛才皮皮不大舒服,我讓她多休息了一下,讓你們久等了。」

    「久等倒沒有,趁這當兒,修鷳正好給我找了一大堆差事。」寬永謔笑。

    「我你找什麼差事兒了?」修鷳冷哼聲,「是你自己忘記了。」

    「OK,在我腦子還沒被氣炸之前,今天上午的手術是怎麼回事?我都CALL你一百遍了。兄弟你架子也忒大了點吧?」

    「笑話。院長先生,今天我不當班。」

    「前天晚上你也不當班。阿觽一個電話你不就來了?」

    「請問,你是阿觽嗎?」

    「你不當班?說說看你一周當幾天班啊?我干三天你干兩天,你還不肯值夜班……」

    「我現在正餓著,」修鷳陰陽怪氣地道,「我覺得還是呆在家裡比較好。」

    「我也很餓。」寬永說。見他們吵得不可開交,皮皮趕緊說:「既然大家都餓了,那就快上菜吧!我到樓下說一聲,讓師傅快炒。」說罷剛要起身,賀蘭靜霆一把按住她,不動聲色地道,「菜馬上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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