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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20:54 作者: 施定柔
    皮皮說:「我給大家表演一套二十六式七星螳螂拳吧!」

    當下也不囉嗦,抱拳揮掌,踢腿推背,一比一划地打了起來。

    這還是皮皮在散打班時學的副產品。教散打的教練其實是位南派拳師,同時開著武術課。如果散打班因事取消,他會讓學生們去他的武術班補課。這套七星螳螂拳便是皮皮補課時學來的。有段時間早鍛鍊天天打,被幾位練香功的中年婦女看中了,要求跟她學,所以皮皮打得渾熟,幾乎是不假思索,一氣呵成。

    眾人看罷,嘩啦啦地鼓掌。音樂又起,大家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不少人圍著篝火跳起了迪斯科。

    跳舞皮皮可不在行了,深知自己舞戲之狀,如同獼猴,便識趣地走到一邊的桌子,假裝要休息,給自己倒了一杯汽水。一轉身,正好碰上賀蘭靜霆。

    「皮皮,這七星蟑螂拳是從哪裡學的?打得還真不錯。」他說。

    皮皮差點把汽水嗆到肺里:「不是蟑螂,是螳螂。」

    「你確信你學對了?」

    「確信。」她說,「我打得真那麼難看麼?」

    「不難看,就是不像螳螂,像蟑螂。」

    「噗----」皮皮噴了一地的水。

    過了一片刻,她忽然問:「你唱的那首歌是從哪裡聽來的?」

    賀蘭靜霆說:「是我自己寫的。怎麼啦?」

    「那你以前經常唱嗎?或者說,也像朱雀街那樣流行過?」

    「沒有。」他不解地看著她,「這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上唱,絕對沒在外界流傳。」

    「不對,」皮皮輕輕地說,「這首歌我以前聽過。很小很小的時候。」

    「不可能。」

    「是真的。這首歌我從小就會。是我奶奶教給我的。」

    賀蘭靜霆愣了愣:「你奶奶?」

    皮皮點點頭:「我不大記得歌詞,但調子就是這樣的,絕對沒錯。我奶奶還說,這首歌的名字叫『寄生糙』。」

    「這是詞牌名。是叫寄生糙。」賀蘭靜霆想了想,又問:「你確信是你奶奶教的你?而不是你教給你奶奶的?」

    皮皮笑了:「我怎麼可能教給我奶奶?這麼古老的歌,這麼怪的歌詞,就算你寫給我看,我也不明白。」

    賀蘭靜霆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繼而一言不發,低頭喝水,顯然想迴避這個話題。

    皮皮偏要追問:「既然是你寫的,你能告訴我德生堂是哪裡?甜水巷又是哪裡嗎?我從沒聽說過這兩個地名。小時候還問過我奶奶呢,我奶奶說她也不知道。」

    「唔……我也不知道。」他說。

    「你知道,這曲子是你寫的。」

    「很多年前的事,我忘記了。」

    「你們狐族有強大的記性。」皮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話是你說的。」

    「好吧,我知道。」他說,「可我偏偏不告訴你。誰讓你剛才把我的名字叫錯了呢。」

    「你不告訴我,我就要去一個地方。」皮皮說。

    「去什麼地方……」

    她轉身向桑林跑去。

    身後傳來眾人狂喜的尖叫。

    她跑得飛快,賀蘭靜霆卻在桑林的邊際一把攔住了她,淡淡地說:「皮皮,咱們今天不去桑林。」

    「為什麼不去?」她甩開他的手,大步走向桑林的深處,「這裡多浪漫啊!」

    她走了一百多步,發現賀蘭靜霆一直跟著她,卻不肯和她靠近,而是有意保持一段距離。

    「啊!」她恍然大悟,「賀蘭靜霆,是不是一到了桑林,你就會變成原形?變成一位大狐狸?」

    「皮皮,跟我出去!」他厲聲喝道。

    「我不出去,」她說,「除非你告訴我什麼是德生堂,什麼是甜水巷,為什麼我會知道這首歌?難道你從小就盯上我了?賀蘭靜霆,你想要我的肝,由來已久,是嗎?」

    「如果我真的變成了狐狸,你怕嗎?」他冷笑。

    「我不怕!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也根本不知道這是一群什麼人!也許你不是狐狸,是狼,是蛇,是任何一動物,隨便你說,除非你在我面前顯現原形,別想讓我把你當然成一個人!或者狐狸!或者板凳!或者任何一樣東西!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本質!」

    「本質!」賀蘭靜霆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怎麼?關皮皮同學,你被愛情嚇破了膽,終於關心起人的本質來了?告訴你,我可以騙你,可我從來不騙你!我是狐狸,這就是我的本質。我或者吃花,或者吃肝,這也是我的本質。好吧,皮皮,你這麼質問我,好像你的本質很充分似的。那麼你的本質是什麼?說來聽聽?」

    皮皮說:「你過來,我告訴你。」

    他走到她面前,發現她站在一個樹樁上,他們幾乎是同一個高度了。

    她說:「我是個衰人。」

    月光如雨,從樹fèng間灑落,在他光滑的面頰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皮皮注意到他有一張十分性感的嘴唇,飽滿的唇峰,他的目光格外柔和純淨,混合著憐愛和期待。她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忽然吻了他。

    皮皮曾經想像過不止千次自己的初吻會是什麼樣子。有好幾次她和家麟也站得有這麼近,她也像這樣循循善誘地鼓動過他,都未成功。暗暗地想,這是她的初吻,功夫一定要做足。她把言情小說里說的技巧都用上了,幾乎是侵略性地吻了他。可是賀蘭靜霆不是很配合,甚至有點想逃避。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的腦袋死死地按住。

    他的呼吸很急促,帶著芬芳的花氣。看得出他很渴望,卻不是很有技巧,他渾身發抖,比皮皮還緊張!皮皮在心裡悄悄地打賭,此時他的心跳絕對不止三下,三百下都不止。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不過是數秒,她卻感到自己的身體已迅速地起了化學反應,她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幾乎跳到了他的身上。賀蘭靜霆的身子卻猛然一震,緊接著,便將她強行推開了。

    「皮皮,」他的眼神一片迷茫,似乎不相信剛剛發生的事,「剛才你,是不是……吻了我?」

    皮皮很大方地點點頭,覺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滑稽:「嗯。你都幾百歲了,這總不會是第一次吧?」

    可是,聽了這話,他臉上的神情何止是震驚,簡直是恐懼了。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顫聲說:「皮皮,我們得馬上去一個地方!」

    緊接著,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往林子外面跑,跑得飛快,皮皮幾乎跟不上。她一邊跑,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什麼事這麼急啊!我……我跑不動了!」

    他們已經跑出了桑林,賀蘭靜霆將她打橫一抱,繼續往前跑,一直跑到停車場,將她塞到車上,扣上安全帶,便發動了引擎。

    汽車飛快地出了公園,上了高速公路。賀蘭靜霆幾乎是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當中有好幾個轉彎都沒有減速。皮皮緊張得將雙手緊緊扣住扶手,車窗大開,外面的樹影水波般地地向後倒,風在車門外呼嘯。她看了看儀錶板,時速已超過了一百八十里。

    在這樣驚險的速度下,賀蘭靜霆居然只用一隻手握方向盤,另一隻,居然在撥手機!

    皮皮想提醒他,卻老實地閉住了嘴。這種時候,悄有閃失便是粉身碎骨,她只能相信開車的人是狐狸大仙了。

    手機響了幾下,似乎有人接了,皮皮聽見他說:「寬永,是我,賀蘭。」

    ----「我有麻煩。」

    ----「嗯。我正往你這兒趕。」

    ----「沒那麼嚴重。……不敢說。……只是一個吻。」

    ----「時間?」

    他回頭問皮皮:「我們吻了多少時間?」

    「……」皮皮瞪他,「你說什麼啊!你豬頭啊!幹這種事我會按秒表麼!」

    他不理她,對電話里的人說:「我覺得,可能超過了五秒。五秒到十秒之間。」

    ----「是的。」

    ----「好的。」

    賀蘭靜霆的神色很不鎮定,掛掉了這個號碼,又去撥另一個號碼。

    顯然那個號的主人不在。對方半天也沒有動靜,似乎留言機響了。皮皮聽見賀蘭靜霆說:「嗨,休閒。是我,賀蘭靜霆。起來接下電話,有急事找你。」

    他等了一下,那邊電話通了,皮皮聽見他說:「哦,寬永已經告訴你了。那我就不廢話了。你現在能馬上去醫院嗎?你們同時在我會比較放心。」

    ----「謝謝。等會兒見。」

    他將話機一放,一言不發,專心開車。

    皮皮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見他雙眉如蹙,似乎在咬牙切齒,便覺事態嚴重,忙問:「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去醫院?」

    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說:「皮皮,你有什麼地方感覺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沒有啊。我感覺挺好的啊。」

    然後,她打了一個呵欠:「就是……有一點點犯困。」

    他拍拍她的臉,急切地說:「皮皮,你能向我保證一個事兒嗎?」

    「什麼事兒?」

    「無論你有多困,都不能閉眼睛。」

    「我只是有點困,但還不至於要睡覺呢。」她笑了,很輕鬆地向他眨眨眼。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她感到一陣胸悶,眼皮便開始打架:「奇怪,你不提還罷了,你一提,現在我想睡覺了。我先打個盹吧。」

    他把她的手拿到自己的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

    「噢!」皮皮吃痛,大叫了一聲。

    「叫你別閉眼睛,聽見了嗎?」他吼道。

    「我就是困了!」

    他又咬了她一口,是真地咬,她的手背不但有牙印,還出了血:「你若敢閉眼睛,我就繼續咬你。」

    皮皮也火了,叫道:「你神經啊!我招你惹你了?」

    「皮皮,你不可以隨便吻我。如果想吻我,得事先通知我。至少提前三天,我們得先做計劃。」

    「什麼?」皮皮傻掉了,這輩子只聽說了計劃生育,沒聽說過計劃接吻啊,「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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