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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20:54 作者: 施定柔
    他越是信誓旦旦,皮皮越是嚇得渾身發軟:「那你剛才還在汽車瞪了我一眼……」

    「我瞪你多少眼都沒關係,真的。如果真有關係,你說得不錯,我見你的那天你就得成殭屍。」

    皮皮虛脫了。賀蘭靜霆趁機將她的腰一攬,幾乎是半抱著她,很和氣地勸道:「進去吧,報紙上說這家的夫妻肺片挺不錯的。」

    「我還吃得下啊!」

    「怎麼吃不下?你胃口不是一直挺好嗎?」

    這麼一說,皮皮猛地想了起來,自己第一次見他就吐了一天,自從那晚吃了帶血的蘋果,就立即不吐了。以後的飲食倒也十分正常。似乎自己暫時還是安全和健康的。可是,看見賀蘭靜霆很殷勤很關切地扶著自己,以至於路過的人看見他們,都發出會心的微笑,以為他們是一對情侶。她不禁更要懷疑,難道他身上只有眼睛才能吸取元氣嗎?萬一他的手、或者每一根毛孔都可以呢?

    胡思亂想之際,賀蘭靜霆已經扶著她落了座。餐館很乾淨,身後有一個巨大的魚缸,裡面養著很多魚。皮皮剛坐下來,忽然發現魚缸里的魚整齊地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拼命往左擠,一部分拼命往右擠。

    「賀蘭,這些魚都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為什麼它們都擠向兩邊?」

    「我怎麼知道?」

    「賀蘭靜霆。」

    「可能是它們不喜歡我。」他聳了聳肩,一臉無辜的樣子,「抑或它們彼此憎恨。」

    「魚都被你攪得不安寧,何況人乎。」

    「我向你發誓,我絕對是位善良的狐狸,學識淵博、品德高尚。」他拿起菜單點菜:「夫妻肺片、豆瓣鯽魚、清炒黃瓜,三個菜夠嗎?」

    菜很快就端來了,鯽魚還在廚房裡賀蘭靜霆就嘆氣:「糟糕,膽破了。這是什麼廚師啊。這菜你別吃了。」

    「就你話嘮。」皮皮失笑,見他干坐在那裡,又問:「你不喝點什麼嗎?」

    「我要了冰水。」

    「我讓人到花市給你買點花吧。」

    「我不在公共場合吃東西。」他垂首,「會有人覺得我很怪。」

    「其實你們狐狸混跡人間也挺不容易的。」她忽然嘆了一聲。

    菜吃到一半,手機響了。皮皮看見來電顯示,是家麟。

    「嗨,皮皮。」

    「家麟!」

    「昨天走得太急,忘了告訴你正事。我媽五十歲的會餐取消了。我爸決定帶她去雲南玩一趟。」

    「……哦。」怎麼不早說呢,皮皮一個勁兒地心疼那八百塊錢的燕窩,還有奶奶做的五瓶豆瓣醬。

    「我想,取消也好,省得你還要買禮物。」

    皮皮恨不得捶自己的腦袋。

    掛了電話,皮皮忍不住對賀蘭靜霆說:「對了,你喜歡吃豆瓣醬嗎?」

    「不吃。」

    「我保證是純天然綠色食品。」

    「不吃。」

    「你可以試著用花瓣蘸著吃,絕對好。光吃花瓣多單調。」

    「不。」

    「試一試,行不?我有好多瓶等著送人呢。」

    他想了想,終於點頭:「好吧。」

    皮皮一陣高興,正想謝他,手機又響了。那種很簡單的鈴聲,降E調小夜曲。賀蘭靜霆打開話機:「餵。」

    ----「我明天過來。」

    ----「支票已經準備好了。」

    ----「我不擔心長途,我擔心的是消毒狀況。」

    ----「謝謝。我不需要樣品。」

    ----「好吧。晚上給您回話。再見。」

    關了電話,他抬起頭看了皮皮一眼。滿腹心事的樣子。

    「你有生意?」皮皮問。

    他點點頭,忽然道:「隔壁有商場,我陪你去買雙鞋子吧。」

    買了鞋,他們在商場的門口告別。皮皮改乘出租去報社。路過一個報亭,看見最新的一期《小說月報》,正要掏錢,發現那個裝著自己錢包的塑膠袋被賀蘭靜霆一直提著,臨走時也忘記拿了。只好笑笑,對報亭的老闆說:「對不起,忘帶錢包了。」

    老闆是漂亮的中年人,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說:「我送給你。」

    「不不,」皮皮連連擺手,自己父親就是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有多不容易,她太明白了,「謝您的好意,我下次再來買。」

    那人硬要塞給她:「拿著。」

    「哦----好吧。那就算我借的,等我下班了還你錢哈。」卻之不恭,只好受了。

    「錢就不必了,」他表情很奇怪,遲疑片刻,似乎是壯了壯膽:「能請小姐賜個福嗎?」

    「賜福?」皮皮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賜什麼福?怎麼賜?」

    他垂下頭來,脫掉布帽,語氣十分虔誠:「請小姐移動玉手,摸一下我的頭頂就可以了。」

    這倒不難,皮皮摸了摸他的頭頂,忽然省悟:「難道你認識賀蘭----」

    「祭司大人的名諱,是不可以隨便說的。」那人連忙打斷。

    「呃----是嗎?」

    他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卻不敢看她的臉。和她說話的態度非常地小心,也非常地尊敬。

    「你----認識祭司大人?」

    「不認識。祭司大人是不可以隨便認識的,除非小姐您願意引薦。」

    皮皮傻傻地看著他,覺得有點頭昏,禁不住用手扶住桌子。那人看著她胸牌,怔了怔,忽然又說:「小姐,您叫這個名字,祭司大人不會生氣嗎?」

    「名字是我爸起的。」

    她拿了雜誌正打算離開,想了想,又轉身過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認識祭司大人?」

    那人淡笑:「因為小姐被祭司大人種了香。」

    「種香?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小姐的身上,有祭司大人專有的香味。」

    皮皮著急了:「請問,你們祭司大人很喜歡給別人種香嗎?」

    那人的表情忽然間變得非常莫測,沉默了半晌,又很老實地答道:「祭司大人從不給任何人種香,除非那人是他自己的女人。」

    16

    下午趁著主任外出採訪,皮皮找同事借了一百塊錢從單位溜出來,進了對街的中藥房。

    藥房的夥計穿著白褂子,有點坐堂醫生的氣派:「小姐想買什麼藥?」

    「二兩雄黃。」

    「有處方嗎?」

    「沒有。我是對面報社的記者。」她將胸牌亮給他。C城當然還有別的報紙,但論到訂閱和廣告收入,只有晚報一家最大,商家不敢得罪。那人知趣地去稱藥,稱完,將桔紅色的藥粉用一張白紙折著,緩緩抖入玻璃瓶中:「小姐知道這藥粉怎麼用嗎?」

    「不知道,正好請教一下。」

    「雄黃主寒熱,殺百蟲,主治惡瘡、死肌、疥癬、梅毒,一切蛇蟲犬獸傷咬。你可以用香油調和外敷或者研末少量服用。」

    聽完之後,皮皮簡而要之,覺得雄黃的主要功能就是殺蟲去毒。

    「那它的主要成分是----?」

    「這是一種含硫和砷的礦石。加熱氧化之後,就是三氧化二砷。」

    「三什麼二什麼?」皮皮沒聽清。

    「三氧化二砷。」那人清了清嗓子,「它還有一個通俗的名字,砒霜。」

    「什麼?」皮皮嚇了一跳,「砒霜?」

    「也就是潘金蓮用來毒死武大郎的那個東西。」那人半開著玩笑。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我不過是身上不舒服想買點藥而已。」皮皮說。

    「我勸小姐慎用。雄黃這種東西千萬不能加熱,會有劇毒。如果你身上有癰腫疔毒,我建議你用牛黃解毒片,裡面也有雄黃。」他從櫃檯里拿出一盒樣品。

    「牛黃解毒片?」這個名字挺熟啊。皮皮記得以前奶奶身上長了皰疹,常常都吃牛黃片。自己小時候長包也吃過。

    「嗯。牛黃解毒片每片都含有五十毫克的雄黃,一天四片。不要長期服用,長期服用會導致慢性砷中毒。」

    「謝謝,請給我來五盒。」

    「雄黃粉你還要嗎?」

    「要的。兩樣都要。」

    就著路邊賣的熱果汁,皮皮將兩片牛黃片吞進肚內,然後去了拐角處的報亭。

    那個漂亮的中年人還在那裡,一面聽收音機,一面坐在爐邊烤紅薯。看見皮皮,連忙站起來。

    「這是早上欠您的五塊錢,謝謝。」她將錢塞到他手中,轉身要走,那人忽然叫住她:「小姐。」

    「什麼事?」

    「小姐現在要去見祭司大人嗎?」

    「有什麼問題嗎?」

    那人一張白皙的臉上泛出了青色:「您身上帶有雄黃。」

    「對。我剛買的,怎麼啦?」

    以為不過是個偶然,聽皮皮的口氣倒像是蓄意的,那人的臉頓時白了,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小聲道:「祭司大人會很反感的。您該不會是故意惹祭司大人生氣吧?」

    「祭司大人很容易生氣嗎?生了氣,會吃掉我嗎?」皮皮瞪大眼睛,炯炯地看著他。

    「……」

    那人抬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突然從桌邊拾起一個布包,匆匆忙忙地將鑰匙、錢袋塞進去,連攤子都來不及收拾,便做出要離開的樣子。

    想不到他反應如此激烈,皮皮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用迴避,我馬上就走。」

    「我的修行實在有限,請恕我無法奉陪。」那人說著,眨眼間已竄到了離她十米之外,消失在對面公園茫茫的人群中了。

    「哎----別走!你的紅薯還在爐子裡呢!」

    下班路上皮皮接到一個電話。一位許久不見的鄰居因為要出國兩個月,麻煩她幫看一下她家的貓。那鄰居住的地方和賀蘭靜霆共一個地鐵站,只不過一個出站往東,一個出站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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