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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20:54 作者: 施定柔
掛掉電話,皮皮忽然覺得有點心酸。媽媽這個月老是咳嗽,喉嚨都是嘶啞的。醫生說川貝枇杷膏管用,她不捨得買,嫌貴了,自己每天蒸梨子水喝。還是皮皮看不過眼給她買了四瓶。如今一出手就是八百八,夠大方的。八百八,要爸爸賣多少東西才能掙回來啊?
周二是總編辦例行的歸檔時間。皮皮從早忙到晚,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下班時候,衛青檀果然給她送來了一張實習記者證,皮皮驚喜過望,連忙向她匯報了昨天採訪的情況。她只說,她終於成功地和賀蘭靜霆搭上了話,還就古玉問題探討了十分鐘。至於昨晚發生的怪異的事,則全部隱去不談。畢竟在新聞單位混了一年,皮皮知道謠言的速度,說出來自己肯定會名節不保。
「呵呵,進展不錯。果然這個賀蘭對你戒備不深。」衛青檀把一顆孕婦維生素塞進口裡,仰頭灌下半瓶礦泉水,然後從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據線報,賀蘭靜霆明天會去景田拍賣行競拍幾件古玉。其中有一件戰國時期的玉虎,據說是他的最大目標。他今晚要去V市博物館。」
「V市博物館?去那裡幹什麼?」
「不知道。」
V市是隸屬C城的地級市,離C城不遠,高速公路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吧。
皮皮拿起記者證,抓上自己的小包就往門外走:「我去V市博物館找他。」
「你有他的手機號嗎?」
「……沒。」那天把賀蘭靜霆的名片扔了,皮皮真是悔到腸子裡去了。
衛青檀遞給她一張紙片,上面寫著一個號:「皮皮,這就是老記者和新記者的區別。」
「他住閒庭街56號。」皮皮及時地加了一句。
衛青檀雙眉一挑,拿起筆記本就記,「你還真行。這個我倒不知道。」
皮皮走到門口大廳,撥通賀蘭靜霆的手機。
那邊傳來懶洋洋的一個「餵」。
「我是……關皮皮。」
「哦。」賀蘭靜霆的聲音有點吃驚,「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你不是給過我名片嗎?」
「名片上是辦公室的座機。」
穿幫了。
「是博物館的人告訴我的。」
「不可能,除非你認得館長。」
「你怎麼知道我不認得館長?」
那邊沉默。
過了一會兒,賀蘭靜霆問道:「找我有事?」
「今天能採訪你嗎?」
「不能。」
「是這樣,聽說你要去V市博物館。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你去幹什麼?」
「去看看你去那裡幹什麼。」
「荒唐。」
電話掛了。
皮皮二話不說,坐上去V城的大巴。
冬季天黑得很早。到了V市博物館的大門,皮皮發現還在開館時間。買票進去一打聽才知道,博物館正在做一個百年老照片回顧展,同時播放老電影。為了吸引更多的人來看,不惜延長開放時間。
在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果然看見從門外走進來的賀蘭靜霆。
皮皮趕緊迎上去:「嗨,賀蘭先生!」
賀蘭靜霆不耐煩地皺起了眉,看了看大廳,神態有些詫異,半晌嘆道:「也就半年沒來,這裡的布置全變了。」
地方和省市的差別還是很大的。V市博物館看上去很破爛,大門失修很久了,牆壁層層剝落,洗手間的氣味瀰漫了整個大廳。
賀蘭靜霆徑直往裡走,走了幾步,發現皮皮一直跟著他,又停住了:
「為什麼跟著我?」
「這是公共場合,我往哪裡走你管得了嗎?」
賀蘭靜霆看了看自己的手錶,顯然沒時間和她嘴仗,繼續向前。
尾隨他進了一間辦公室,裡面走出一位秘書模樣的中年婦女,手裡還有一把瓜子:「先生您找哪一位?」
「我是C城博物館的顧問,賀蘭靜霆。」他遞上去自己的名片,然後非常有禮貌地和她握手,「您好。」
「您好。」
「我想來這裡看看貴館的一件古玉藏品。」他拿出一張圖片,「就是這件。戰國玉虎。」
然後,他遞給她兩張紙:「這是介紹信和我的身份證。」
那位秘書仔細看了看那介紹信,又看了看皮皮,問道:「那麼,這位是----」
不等賀蘭靜霆開口,皮皮搶著回答:「我是賀蘭先生的工作助理。」
「稍等,我去庫房裡問一下。」
辦公室看上去很雜亂,桌上堆著一疊紙。右角放著一台老式計算機,屏幕上滿是灰塵。就在這當兒,皮皮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為了趕上大巴,她沒顧上吃飯,現在,肚子真的餓了。
肚子繼續叫,在這安靜的博物館,聲音簡直算是響亮了。皮皮很尷尬,低頭悄悄地看了一眼賀蘭靜霆。
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在一旁無聲無息地坐著,置若罔聞。
過了一會兒,秘書回來了,一進門就搖頭:「對不起,您說的那件古玉不在。」
她做出送客的姿態。
「不在?」賀蘭靜霆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冷冷地哼了一聲,「這是國家文物,你說不在。什麼意思?」
「不在就是不在,那能有什麼意思?」秘書的口氣很強硬。
「國家文物,它能不在嗎?」
秘書還想推託,見賀蘭靜霆臉沉似鐵,遲疑片刻,到隔壁房間打電話。
「不在的意思……就是說,在館長那裡,在他的辦公室。」秘書終於坦白。
「那就麻煩您向館長請示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說:「請跟我來。」
8
玉虎靜靜地躺在鋪著絨布的木桌上,只有手掌般大小。頭部的玉質都剝蝕了。
賀蘭靜霆戴上軟布手套,將玉虎拿在手中掂了掂,又掂了掂,然後放下來。拿起放大鏡和聚光電筒,仔細查看上面的紋路和沁色。
「這是假的吧?」皮皮湊在一旁,指著虎背上的兩個圓孔:「戰國時期的工匠能鑽那麼圓的孔嗎?這孔看上去像是機器鑽的。」
「良渚時期的孔就有這麼圓。」
「良渚時期在戰國時期的前面還是後面?」
「距今五千年。」
「……那是前面還是後面?」
某人嘆氣:「前面。」
她們的身後站著兩個高大壯實的保安,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賀蘭靜霆將she燈扭到最亮,對著光,用一把軟尺測量花紋的長度和間距。
過了片刻,見他長久不說話,皮皮又說:「這裡光線明明不好,你幹嘛不把墨鏡摘了?如果是怕掉了,我可以替你拿著。」
「麻煩你就把我當成瞎子好了。」
「昨天在博物館裡你就沒戴眼鏡嘛。」
可不是,皮皮記得一清二楚。當時賀蘭靜霆一聽見她的動靜就迅速地戴上了眼鏡。恍然間,她好像悟出了什麼,「難道你只有我在身邊的時候才戴眼鏡?」
「是的,顯得你特重要,對不?」
皮皮閉嘴。
又過了半個小時,皮皮忍不住催促:「你看完了嗎?」
「沒有。」
「還要看多久?」
「再過一會兒。」
「我餓了。」
「門外有餐廳。」
「我不夠錢。」由於急著趕大巴,皮皮坐的是空調直達超豪華的車型。付完車票所剩無幾。剩下的錢還要買回去的車票。
賀蘭靜霆站了起來,跟保安打了聲招呼,將玉虎還了回去。
博物館門前是一條繁華的大街。
賀蘭靜霆問道:「你想吃什麼?」
「……麵條。」
「如果有錢你想吃什麼?」
「水煮魚片。」
他帶著她去了一家川菜館。
兩人坐定,皮皮一翻菜單,嚇了一跳:「川菜怎麼能這麼貴?」
賀蘭靜霆看著她:「我請客。」
皮皮點了兩個菜,一個水煮魚片,一碟蘑菇菜心:「水煮魚挺多的,兩個人吃夠了。」
賀蘭靜霆不吭聲。等服務生拿走了菜單,他說:「我什麼也不吃,就你一個人吃。」
一個人吃啊?是不是沒點到他喜歡的菜?
皮皮有點不好意思,忙說:「不吃怎麼行,你不餓嗎?」
「不餓。」賀蘭靜霆淡淡地說。
「那你……平時晚飯都吃些什麼?自己做嗎?」
「我吃的東西,你是不會喜歡吃的。」
皮皮笑了:「不會吧。我可是雜食動物,什麼都吃的。說說看,你喜歡吃些什麼?」
賀蘭靜霆抬頭看了她一眼,說:「我吃花。」
「花?」皮皮沒聽清:「西藍花?花菜?花木耳?花椒?」
賀蘭靜霆搖頭。
皮皮的目光正好落在桌子當中的花瓶上。裡面放著兩朵康乃馨。
「你是說……鮮花?」
「嗯。」
她指了指花瓶:「這種?康乃馨?」
「紅花。」
「這是康乃馨。」
「我叫它紅花。」
「當然……它是紅的。」
皮皮覺得,他們的談話開始有新聞價值了。於是她緊追不放:「OK,你吃花,鮮花。怎麼吃?風乾泡茶?做成蜜餞?糖炒還是水煮?」
「生吃。」
皮皮將康乃馨摘下來,遞給他:「你吃給我看,好不好?」
賀蘭靜霆沒有接:「不吃。」
「這就是花,你為什麼不吃?」
「用過化肥。」
「……你只吃綠色食品?」
「嗯。」
皮皮想了想,又問:「那你一天要吃多少朵花?是按朵算嗎?還是論斤?」
「沒數過。」
「你從哪裡買花呢?花店嗎?」
「自己種。我有一個很大的花園。」
「萬一……萬一收成不好,不夠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