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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2:09:49 作者: 陳小鹿
寒冬臘月,寒毒入骨,若不是有人耗盡功力為他祛了毒,他也活不下來,只是他這一生再也不能上戰場了,他而今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沒有一副完好的身子。
他,沒辦法娶自己心愛的謝長安了。
那天阮遙集靜默的枯站了一天一夜,終究是接受了這個現實。
每到風雨交加,抑或是寒冷的日子,他只是覺得渾身冰寒徹骨的寒冷,那痛苦他受不了,卻又必須承受,他不肯回到軍中,他對謝玄上門的人避而不見。
他只是讓侍女宋褘說,阮遙集死了,世間再無阮遙集。只有一個酒徒,日夜飲酒。
阮遙集,不,阮孚,這一生,同謝家再也沒有半分聯繫。
這一生就這樣荒唐的過吧。
阮遙集最終還是打馬回到了建康城。
他也未曾瞧見,謝令姜鬆口是因為天上飄來一個鴻雁,落下一個錦囊,尺素,展開來看。
阮郎歸,阮郎歸,阮郎不曾歸。
阮遙集已死,世間再無阮遙集。
素衣女子站在桃花樹下神色疏離,桃花瓣落了她一身。
「阮郎,你且告訴我,為什麼你不回來啊,你沒有死,對不對?」
女子明眸如水,朱唇微啟。纖纖十指碰觸那芳華木做成的古琴,呢喃消逝於晚風中。
謝令姜出嫁了。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那是何其盛大的婚禮?千年世家,王謝聯姻,謝令姜要嫁的那個人,是王右軍的次子,音貌風流。
十六抬的花轎,在建康城這樣頂級的奢華之地也是最為頂級的貴氣的,更何況王家是從琅琊而來,穿山過水,依舊是這麼奢華的陣仗,一路吹鼓手走著歡快的調子,往這邊而來。
她端坐在那裡,她頭上的鳳冠是九翠四鳳三博鬢的,這原本應該是皇后出嫁時候的尊榮,但是她身為謝氏嫡長女,生來就比旁人的家族嫡女高貴,皇帝又因為謝家嫡女出嫁王氏,則賞賜了這越品的九翠四鳳三博鬢鳳冠。
一雙如明前龍井般清澈的眸子上塗了燕紅的胭脂,額間是一朵灼灼其華的鳳尾花花鈿。
阮遙集並沒有看見她雙眸中的絕望,也沒有看見謝氏大族,無父無母的嫡長女,她是何等煎熬。
謝令姜是不情不願的嫁過去的,阮遙集竟是不知道呀。
收到鴻雁傳書,謝令姜以為他死去,阮氏再無阮遙集,謝令姜是準備一同赴死的,可是被救下來後,她好像忘卻了所有和他相關的記憶。那些給她帶來最痛苦,最不甘歲月的所有的記憶。
她上了花轎,嫁入琅琊王氏。
他立在建康街頭,親眼目睹自己最愛的那個娘子,嫁去他族。
王氏一族也是頂級門閥,詩書簪纓之家。
她相夫教子,溫良恭儉讓。
價值連城的玉器,白玉灼灼其華的象牙擺件,泛著烏光的古色銅鏡,琉璃盞宮燈,南珠翡翠頭飾,玲瓏綢緞。
謝令姜的生活應該是幸福的吧。
轉眼間,十七年後。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孫恩賊軍已經打進來了。」
她依舊端坐在那裡,有著世家宗婦的貴族風範,榮辱不驚,她嫁給了王知音,王知音整日只知道詩書畫,只知道風流,抑或是沉浸在研究道術里,整日裡吃著五石散,走來走去,就想著玉皇大帝能夠搬來救兵。
她命令府上培養了許多家兵,但是肯定阻擋不了鐵蹄的踐踏。
她舉厝自若,面無波瀾。
她還是那個謝令姜。
如今天下已經大亂了,比五胡亂華時更為厲害,朝野內外,處處都是紛爭,各個州府都已經大亂,起義軍分起。
會稽城下,已經是孫恩的百萬賊軍,兵臨城下。
阮遙集親眼看著自己,好不容易率領著軍隊前來援助,而後就瞧見那個一如從前剛烈無比的娘子,義無反顧的自投利劍。
「事在王門,何關他族!必其如此,寧先見殺。」
孫恩眉間一挑,剛剛殺了王知音的長劍又指向了她,「你拿什麼來跟我談判?」
「以我謝氏之名,以我謝氏令姜之命!孫恩,他是劉氏子孫,與你並無夙怨。」
謝令姜忽然快走了幾步。
她素來腰板挺得筆直,被稱為世家閨門之范,此番長劍沒入胸口,她唇角流著朱色的血,襯托著雪白的膚,如同寒梅映雪,分外絕色。
阮遙集前來的時候,只瞧見她那窈窕身段墜落於地。
「謝令姜,你怎麼敢死?」
她都要死了,還皺了眉,嫌棄不乾淨的氣味。應該是嫌棄他周身戰場廝殺過的,身上帶著濃郁的血氣和苦澀的泥濘氣味。
她也許從來都不是謝氏嫡長女謝令姜,她想要當做的,應該是年少時那個無憂無慮的謝長安吧。
眼淚終於滾燙的落下,阮遙集後悔不已,後悔這些年來一直在將養身體,後悔這些年來追名逐利,後悔這些年來一直以為只要遠處守護著她的夫家,守護著她的家庭,只要遠遠的看著,便能護她一世長安。
「長安,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真的好愛你…謝長安!」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又下了一場雪,雪花冰冰涼涼的,而後漸漸瀰漫了整座城。
外頭的紛爭和殺戮,阮遙集全部都不在乎,他最想留住的那個人,最終還是離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