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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2:09:49 作者: 陳小鹿
都說王家大郎、二郎、三郎都是霽月風光,豁達文雅,才貌雙全,隱隱約約有王少年姿態。也自知謝氏一門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末。今日見阮遙集,方知世上還有真君子,阮遙集身長七尺八寸,風雅從容,容止出眾。
「西顧,我聽說你要走了。」謝令姜垂下美睫,微微出聲。
「是啊,我要風卷長旗,長槍向戰場,縱馬揮歌飲血沙場,昔日裡我常聽聞叔伯戰場英姿,也曾聞言,七尺兒郎,當醉臥沙場。」
「何日歸期?」聽到這裡謝令姜仰頭看著堅毅的少年郎。
「歸期不須問。」
「生死何論?」謝令姜心中一咯噔,知此事沒有迴旋餘地。
「生死何必論。」
「你,我--」謝令姜心中自知苦。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阮遙集長身玉立。字字擲地有聲。
別莊,月色如水,躺在芳華木上,謝令姜人生第一次失眠,阮西顧要去戰場。樹下站著的阮遙集,並不願意妥協。
阮遙集明明那時年紀並不大,可在夢裡的時候,自己仿佛真的如此成熟,真的是一個熱血的少年郎,年歲還小的時候就仿佛已經歷了自己的一生。
阮遙集就站在芳華木下,昂起首來看著已經初初年華的娘子,她像是盛放的花朵如此的美,又是如此的朦朧,美人如霧隔雲端,阮遙集感覺到有點心碎,為什麼那時候?阮遙集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謝令姜已經長成的少女心思呢?倘若要是更久一點,更堅定的告白,或許對方就不會在無望的相思裡頭,最終絕望地嫁與他人。
阮遙集離別之前也是偷偷的去看過她的,那時她正淺淺的在燈下閉幕而眠,像是溫習了很久的書卷,才會疲累到這種地步。
他抱起她抱到了床上,那夜的燭火跳動著,把兩個人的影子拉的老長,投在身後寬大的屏風之上,狀似溫情至極的擁抱。
阮遙集想要拉住那個自己,可是拉不住。
轉身,離開。
若是我活著,歸來之日定娶你。
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活著。
第35章 :南柯夢(下)
行軍部隊還在苦寒的初冬進軍,行軍路上,常常有人因為感染風寒而離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著水囊里的斤把烈酒過活著。
三軍有令,停腳休息。
就隨意的四四八八的圍成一團,燒了篝火,夜色漸深,圍在一起,或枕著刀劍,或抱著頭盔休息著。
「阮孚,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問道。
「我的小娘子,我在等她長大。」
舉杯下,篝火的光影里,阮遙集如玉的臉上滿是皎潔的月光。
「這場戰爭應該會持續很久吧。」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說道。「伢子,你們還年輕,可以回來,而老叟我怕是見不到故鄉明年春暖花開的季節了。」
「您別悲觀,那秦王苻堅下令大舉出兵我大晉,雖然來勢洶洶,但是我們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謝公及桓大人這樣的將帥之才,還有我等願為王朝趕赴刀山火海,不顧生死,志願喋血沙場的人啊。」
阮孚談到這裡,眼中已經是熱淚盈眶。
出征在外的阮遙集,早就放棄了自己原本的名字,阮孚,這才是他真正建功立業時要用到的名字,只是他的小娘子又經歷了些什麼呢?
夢境就像是瑣碎的穿梭一般,阮遙集真正的經歷了許多事情。
父親謝奕石曾派人替謝令姜在窗外掛了燈籠,此時燈籠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樹在風雨中飄搖,大顆大顆雨珠打在樹葉上,明明雨勢很大,傳入她耳中卻是寂靜無聲。
她淺蹙眉間,似遠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風來人。
她素手纖纖撥動著琴弦,眼中清風微瀾,像時光無言,已將生死看淡。
一曲似長笑長哭,一曲後又若碧海沉寂,萬象如初。
怕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般的難過了吧。
白色的燈籠掛滿了院裡院外,烏色的天空有著壓抑的沉悶,風雨吹打著樹葉不甘的嘶吼。
或者,這一生還有很多次這樣的難過。
謝奕石這個人,實實在在不是一個高門子弟的性格。雖然生為將軍,卻沒有豪情。為人放蕩肆意,並不在乎上下之分,就算是對上司桓溫也並不畏懼,曾戲言其實阿兵之流。這事沒成,桓溫也並不介意。
謝奕石這個人雖然並沒有經天緯地的才華,卻是難得對自己的妻子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愛阮容,所以把心都捧出來給阮容,他雖然並不冷靜,但是卻能夠親自騎著馬三天三夜,趕到了陳留阮族求婚,也並不介意阮容想要帶一個孩子阮遙集來到謝家。
他為龍為光,或卿或將。
總是不算的一個好父親,平時里覺得自己沒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統統推給了三叔謝安石。謝令姜平日裡很倔強,但其實也沒有什麼,哪一個父親在女兒心中不是真正的英雄?
阮遙集只覺得心碎,可是根本就碰不到她,也無法安慰她。
戰場上的他只想著建功立業,只想著功名累累之後回去能夠求取她,求取鐘鳴鼎食,簪纓世族出身的謝氏嫡長女謝令姜。
當他率幾十人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鋪天蓋地的紅侵染了眼帘,屍山血海,屍橫遍野,怎樣的慘狀,路有凍死骨,成堆成山不可掩,他刺殺苻堅失敗,身負重傷,毒在身體裡蔓延,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他在水草泥漿里呆了一天一夜之後,高燒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