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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01:36 作者: 我心悄
    回到村子裡,外婆沒有責怪她,只是嘆了口氣,然後便開始急急忙忙地張羅著給她和阿答辦婚事。

    其實那天晚上他只是埋在她胸口無聲地流了一整夜的淚,但她沒說,阿答也沒說。

    婚禮的前一天,村子裡最年長的老人帶他們來河水邊沐浴,祈求神明能夠洗淨業厄運和污垢,庇佑新人平安幸福。

    那天她穿著外婆為她新做的白色布裙,坐在河邊的淺灘里抱著膝蓋靜靜地望著阿答的背影。他躺在河水裡望著天空中的雲捲雲舒,水中的面容清秀靈透得仿佛轉世的活佛。

    喻塵站在岸邊望著陽光下,河面上燦爛耀眼的水波,然後忽然被人攔腰抱起,扔到了河裡。

    她嗆了幾口水,擦了把臉上的水浮出水面。盛朗唯站在岸邊脫了外套和上衣,穿著長褲跟著跳下來。

    他朝她游過去,喻塵磨牙瞪著他:「你還知道把自己的衣服脫了再下來,我怎麼辦?衣服都濕透了。」

    盛朗唯向河岸邊的木桶揚揚下巴:「不是帶了棉被麼,就算沒有,大不了我把衣服給你穿。」

    一塵不染的天空將河水映得湛藍湛藍的,林間不時傳來幾聲鳥鳴。

    喻塵愜意地在水中伸展雙臂,忍不住低下頭去喝了一口水:「好甜。」

    他也學著她的樣子嘗了一口,然後動動嘴唇,望著她:「沒有你甜。」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紅著臉半天說不出話。

    盛朗唯用手掬起一捧水,讓清澈的河水沿著她的額頭、眼睛和鼻樑慢慢流下來。他用另一隻手心將水接住,然後捧到唇邊,喉結滾動,仰頭飲下。

    他那雙褐色的眼珠在陽光和水波間光彩奪目得仿佛神話中具有魔力的寶石,望得久了便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

    到底是冬天,即使河水被正午的陽光曬得溫暖也不敢流連太久。最終果然像他說的,物盡其用,在喻塵極不情願的,盛朗唯用棉被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放在肩頭一路扛了回去。

    回到家,他剛把人放到床上就被阿答媽趕了出去。喻塵不明所以地裹著棉被坐在床上,看著阿答媽一個人念念有詞地翻箱倒櫃,直到找出一個里三層外三層的小布包,打開來將她曾經穿過的那件大紅色禮服小心翼翼地平鋪在床上。

    「快換上,誤了吉時就糟了。」阿答媽笑著催促她。

    房間的竹簾被放下來了,喻塵一個人坐在床上望著那件火紅的嫁衣有些怔忪,呆坐了一會兒,她換好衣服,坐到小梳妝鏡前,靜靜描眉,塗上口紅。

    推開門走出去時,盛朗唯正背對著她負手站在院子裡,身上穿著那件舊式的西裝。聽到聲響,他轉過身來笑吟吟地望向她,風流倜儻地像個民國時的先進青年。

    耳邊忽然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村子裡的老人們在院門外笑呵呵地瞅著他們,阿答媽在鞭炮聲中高興得直拍手。

    盛朗唯忽然大步走過去將她背起來,興致極高地背著她在村子中間的空地上繞了好幾圈,村子裡的小孩子們笑鬧著跟在他們後面撿地上鞭炮留下來的紅紙。

    「真沒想到,我們的婚禮會在高山上的小村子裡舉行,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命里早就安排好的?」他偏過頭問她。

    喻塵伏在他背上,勾著他的脖子想了想,抿起唇角笑了笑:「我希望是,如果真有命中注定,我希望屬於我們的故事至此終結,不要再有轉折。」

    作者有話要說: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r(s_t)q

    這周沒有排到榜單嚶嚶嚶,所以如果小主們還喜歡這個故事,請幫我推推文啦I(^ω^)J

    第43章 43.

    人常說山中一日,人間百年。山中不知年月的時間晃了晃眼就已經過去一個月,最讓人留戀的初冬已經過去,cháo濕而冰冷的寒冬正式到來。

    在大寒的那一天,阿答媽永遠陷入了沉眠,走得很安詳。喻塵想,雖然在旁人看來阿答媽是痴傻的,但她尚存的神智中卻依然牽掛著自己的兒子,其實什麼她都清楚。或許是親近的人之間都會有所感應,在阿答媽離世的前一天,在盛朗唯的鼓勵下,喻塵曾試圖與蕭意和通上電話,但電話總是無人接聽。盛朗唯聯繫上汪雲翊,才知道他已經帶領攝製組進入了梅里雪山。

    一切都已經太遲。

    西斜的日光透過斑駁的樹影在凍硬幹涸的土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殘存著一絲溫度的山風破竹而入,帶來村子裡的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

    喻塵將阿答媽的骨灰撒入河水中,風把手心裡灰帶走,一絲不剩,仿佛流沙般逝去的舊時光。她攤開掌心低頭看著那枚刻著「大悲」的戒指,攥了攥,然後用力拋向河水中央。

    「我們走吧。」喻塵轉過身,走向盛朗唯。

    他一直站在不遠處無聲地凝視她的背影,見她走過來,遞給她一隻手,然後皺著眉攏了攏她被風吹得散開的衣領。

    地質科考組在三天後來到村子裡,採集過樣本後提出在附近的幾座山里再轉一轉。喻塵並沒有時間放縱自己的情緒,在有限的時間內非常認真地帶著考察隊在山林里穿梭、儘可能多的謀求機會,對於專家提出的每個問題,也如數家珍般地儘可能多地提供信息。

    幾天下來,習慣了山地作業的專家都已經吃不消了,她體力和耐力卻比考察隊的幾個男人還要頑強。所以當盛朗唯十分驕傲自豪地把她攬在懷裡介紹「這是我太太」的時候,整個考察小組的人都是一臉驚訝地不敢置信。

    一個星期後,他們和考察隊一同下山。坐在回城的車子裡,喻塵靠在盛朗唯懷裡,望著窗外快速掠過的青山和樹影,窗子上映著的是二十六歲的自己和他的剪影。

    到達成都後,他們和考察隊在機場告別,考察隊回京對採集樣本進行化驗分析,他們兩個倒忽然像兩隻離群的鳥,在機場漫漫地晃來晃去沒有目的。

    在大山里住了一個多月,乍一回到城市有點不適應。看著機場擠擠攘攘說著五湖四海方言的人群、出發大廳碩大的電子液晶屏,還有紅紅綠綠五顏六色的各類快餐店標誌,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先去大吃了一頓,然後在按時計費的機場酒店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

    也許是因為體力耗盡,做.愛的時候她一直很乾澀,他剛一進去就疼得忍不住掉了眼淚,雪白的床單映得臉色有些蒼白。盛朗唯將自己的手指穿過她的十指,用自己的體溫捂熱她,俯下身去將她的淚痕一點點吮干。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像什麼?」

    平靜下來後他從背後抱著她,捻著她的一縷頭髮用發梢逗弄她的眉心。

    她困得不行,弓著身子側臥著,被他弄得有點癢,下意識地皺皺鼻子睜開眼睛,推開他的手迷迷糊糊地問:「......什麼?」

    盛朗唯舔舔下唇,聲音低沉蠱惑:「像蝦餃,透明粉嫩,吹彈可破,湯汁鮮美。」

    他看著她光潔的背脊抖了抖,心滿意足地笑起來,掌心留戀地一寸寸滑過她側臥的曲線,然後低低地說:「塵塵,和我回德國吧,暫時離開一段時間。你可以在家休息或者去讀書,我會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好,到時候你想回來的話我們再一起回來。」

    她背對著他沒有任何動靜,像已經睡著了一樣,過了很久才慢慢轉過身來看著他。

    「我之前沒有辦過護照,而且我現在的身份信息要怎麼辦......我不知道沈峰是通過什麼途徑做到的,現在只要遇到買機票或是登機酒店入住,凡是需要驗視身份證的時候我都好害怕,很怕被人發現,又怕完全沒有人留意。」

    盛朗唯輕撫她的背,眼神里的鬱結一閃而過:「我這麼多年沒在國內,這件事是有些難辦。但每個地方都大同小異,門路無非就是黑白兩路,既然沈峰有辦法,我肯定也能摸到門路,只是時間的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情,你需要休息。我們去青島住一陣怎麼樣,據說冬天的鼓浪嶼是最讓人留戀的海邊城市,或是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喻塵翻了個身,望著頭頂的天花板忽然笑起來:「我覺得機場就挺好。你有沒有看過湯姆漢克斯的《幸福終點站》?男主角就是在去美國的途中,家鄉保加利亞發生政變,於是身份不被任何一個國家認可。保加利亞舊政.府被推翻,他不能入境美國也不能回國,只好一直滯留在甘迺迪機場,每天看著人來人往,睡在機場大廳的椅子上、在公共衛生間洗澡,幫路過的旅客擦皮鞋掙得一點點吃飯錢。這麼一想,我好像比他幸運的多。」

    她的目光轉落到他的臉上:「我現在還能躺在酒店鬆軟華麗的大床上,被一個如此英俊善良的男人深情款款地注視,應該感恩。」

    盛朗唯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我們的房間預留時間還剩下兩個小時。」

    喻塵愣了愣:「怎麼了?」

    他把手機扔到一邊,一隻手撐著側臉拄在床上,從高處看著她的臉,淡淡說:「沒事。」

    她點點頭:「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有什麼著急的事要去做。」

    盛朗唯勾起唇角笑得十分迷人:「的確是有著急的事要做,十萬火急。」

    他正要俯下身親吻她的唇瓣,剛剛被扔到床腳的手機仿佛不滿主人無情的對待,忽然叫囂起來。手機的主人長腿一伸,直接把它踹到了地毯上,鈴聲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徵兆。

    喻塵推推他的胸膛:「去接吧,萬一是你父母。」

    他含著她的唇瓣輾轉:「不管它。」

    躺在地板上的手機又堅持不懈地響了十幾秒後,終於安靜下來,誰料不過一秒鐘,又鈴聲大作起來。盛朗唯終於被攪得意興闌珊,不耐煩地爬起來:「等著,我看看是誰即將進入我的黑名單。」

    他走過去氣惱地撿起手機,皺眉翻動手機屏幕。

    喻塵躺在床上問:「誰呀?」

    盛朗唯合上手機,抬起頭問她:「你的手機呢?借我用下,我的沒電了。」

    「就在包里,我拿給你。」

    喻塵跳下床,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她的手機下一秒在背包里響起來。盛朗唯想伸手去奪,她已經搶先一步接了起來,對於他的反應顯得很驚訝。

    「喂,您好?」喻塵握著手機,神情下意識地很拘謹嚴肅。

    盛朗唯垂眸坐到床邊,雙手交疊,指尖有些不安地在手背上輕敲。

    她的手忽地垂下來,手機「咚」一聲落到地上,發出沉悶壓抑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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