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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01:36 作者: 我心悄
    喻塵從屋子裡走出來,恰巧聽見這一句。陽光照在小院子裡,映得火紅的一架辣椒閃閃發亮。她笑著安撫陳進:「班長,你別理他,你越誇他他越來勁。對付他,你別理他就行了,沒一會兒他就忍不住自己全招了。」

    盛朗唯正彎著腰洗臉,短髮上和臉上滿是亮晶晶的水珠,聽了直起身伸過手臂把她抓到身前,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唯一的這一點小精明全用來算計我了。」

    當著外人的面這樣親熱,喻塵有點不自在,陳進也忙別開臉一路歪歪斜斜地出去了。

    「你幹嘛!」

    她恨恨地捶了下他的胸膛,午間陽光曬得熱,他只穿了一件T恤衫,衣服下面的肌肉有些硌手。

    「你說幹嘛。」盛朗唯抱著她,偏過頭吻上她的耳垂。

    偏巧這時候陳進妻子從屋子裡走出來了,正好撞見兩個人膩著,紅著臉有點不知所措,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於是只好躲在架子後頭專心致志地假裝看辣椒。

    喻塵有些微喘,忙推開盛朗唯立正站好,尷尬地叫了聲「嫂子」。始作俑者倒像沒事人一樣,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紅撲撲的臉,靠在一邊優哉游哉地抬頭看天看雲看風景。

    陳進妻子揪了一根辣椒,表情刻意得十分認真:「今年的辣椒長得好啊,又大又直苗,做成辣椒醬肯定好吃。」

    盛朗唯差點沒忍住笑,神情複雜地繃著臉繞到院子後頭去了。

    喻塵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抖一抖的背影,他走開後陳進妻子終於放鬆了些,指了指院子左面的屋子對喻塵說:「水都燒好了,我和陳進下午回我娘家,你們倆好好洗個澡,大冬天的到了山上洗澡肯定不方便。」

    說完不等她道謝就挺著肚子走了,逃難似的。

    院子裡終於安靜下來,喻塵坐在石磨邊上看著陽光下那輛兒童學步車的模型,盛朗唯從後院走出來。

    「人都走啦?」

    她淡淡「嗯」了一聲,看著他慢慢踱走到大門邊落下門栓,然後抓著T恤衫的領口將衣服脫下來扔到她膝上。

    喻塵戒備地向後挪了挪:「又要幹嘛?」

    「你說幹嘛。」

    他解開褲子的拉鏈和扣子,牛仔褲就那樣將脫未脫地松垮垮掛在腰間:「洗澡。」

    第39章 39.

    左邊廂房屋子裡是一間淋浴室,一隻白色的塑料花灑掛在牆壁上,旁邊放著一隻竹製浴桶和幾鐵壺燒開的滾水,十分簡陋。

    喻塵覺得,這絕對是盛朗唯從出生到長這麼大用過的,最返璞歸真的浴室。

    「行,挺好。」他倒是一點也不挑剔,擰開水龍頭試了試水溫:「你先我先?還是一起?」

    喻塵不輕不重地看他一眼,帶上門出去了。

    他洗得很快,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腰間仍舊松垮垮地掛著那條舊的牛仔褲,在石磨旁撿起自己的T恤衫擦頭髮。

    「你去吧。」

    喻塵拿上換洗的衣服和毛巾走進浴室,水已經放好了,是完全沒用過的,清澈見底。她用手指試了試水溫,溫度剛剛好,浴桶邊還扔了一隻濕漉漉的鋼絲清潔球。

    她看了幾眼跑出來,上下打量盛朗唯:「你沒用熱水啊?」

    「嫌麻煩。」他甩甩頭髮,額前垂下的短髮上結了一串小冰碴。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他轉過頭看她,勾起唇角曖昧地笑笑:「原來你喜歡看我剛洗完澡的樣子。」

    喻塵早已經習慣他這個樣子,眼皮抬也沒抬地轉身走了。

    摸了摸淋浴器的塑料殼身,冰涼冰涼的,想來是熱水器壞了不能用。喻塵看著滿滿一浴桶的熱水,又轉頭隔著磨砂玻璃的窗口看了看外面的那個人影,胸口像揣了一隻小暖爐。

    她把脫下來的衣服掛在窗邊的晾繩上,踩著小板凳小心翼翼地邁進浴桶,慢慢讓身體浸入溫暖的水中。直到身體完全被源源不斷的暖意包裹住,四肢百骸的疲勞倦意都得到了紓解,她忍不住舒服地輕嘆一聲,將頭倚在竹桶邊緣閉上眼睛。

    盛朗唯正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洗T恤衫,忽然聽見浴室里傳來一聲尖叫聲。他蹭地站起來去推門,浴室門被從裡面反鎖了,也不管她在裡面喊些什麼,他退後兩步,然後猛地抬腳一下把門踹開了。

    可憐的小木門「吱呀吱呀」地在風裡搖晃了幾下,終於沒了動靜。他急急地朝她走過去,她臉蛋被熱水浸暈得紅撲撲的,眼睛水汪汪地瞪著她,雙手掩蓋著自己水下的身體,黑色的頭髮散落在水面,像一朵墨色的蓮花。水面上,一隻青綠色的小蛇正對著他吐著鮮紅的信子。

    盛朗唯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急躥到腦子裡,想也未想,徒手伸到水裡抓起那隻小蛇甩了出去。小蛇受到驚嚇,弓起身子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然後沿著牆壁邊緣從門口溜了出去。

    他扯過她掛在繩子上的衣服快速在自己手臂上緊緊纏了兩圈,然後不顧她的掙扎攬著腰把她從水裡撈起來上下查看。

    「被咬著沒有?」

    喻塵用力推開他蜷縮回浴桶,將身體緊緊貼在浴桶邊緣不給他看。

    「沒有,它不受到威脅不會主動攻擊人的。」

    他短促地重重舒了一口氣,隔著紮緊的衣服用力擠壓自己胳膊上被蛇咬了的傷處。

    「給我看看。」

    她趴在浴桶邊看他,霧氣氤氳中,皮膚白得耀眼,脖子上還掛著他送的那塊懷表。

    世間萬物,升上去的必然會落下。盛朗唯將手臂遞給她,看著她臉上濕漉漉的紅,感覺剛剛衝上腦子的血液像洶湧的回cháo一般又衝下到身體的某個地方。

    她解開包紮,將唇覆在他的傷處上吮吸了幾下,將血吐掉,舀起浴桶里的熱水反覆淋著他的胳膊。

    「沒事的,你別擔心。那種蛇沒有毒的,叫竹葉標,我小時候還養過,這幾天記得多喝些水。」

    她又吸吮了兩下,絲毫沒有發覺這樣的動作帶給他的刺激,還用溫軟的舌尖在他刺痛火辣傷口上輕輕舔了舔。

    他將手掌覆上她白皙流暢的脖頸,輕輕揉捏,「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有人會因為衝動殺.人,聽見你尖叫的時候我腦子都木了,就想著不管裡面是什麼東西都要把它弄死。」

    「我也嚇了一跳,竹葉標和竹葉青長得太像了。」喻塵感覺到他掌下的動作,把他的手臂擦乾然後游遠了些。「你反應好快,還知道被蛇咬了要立刻包紮。不過如果剛剛那條蛇是竹葉青,有可能現在你已經死了。」

    「跑什麼。」他握著她的肩膀將人勾回來,溫熱的手掌在她的肩頸一下一下力度適宜地按摩。「我看你總捶肩膀,這兩天東奔西跑累壞了吧?」

    她輕輕「嗯」了一聲,歪過頭將側臉依在他手臂上,隨著他的揉捏漸漸放鬆下去。

    他拿過肥皂在手上打了泡沫,五指輕輕穿過她的髮絲,然後順著脖頸和脊椎線滑下去,在腰間凹陷下去的曲線處留戀地停了停。

    「這件事結束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跑來這麼遠的地方了。」

    喻塵睜開眼睛靜靜看他:「不是這麼遠的地方,這裡是我家。」

    他點點頭,垂眸耐心地揉搓她頭髮上的泡沫:「以後有我陪你回家。」

    她忽然覺得鼻子發酸,不想讓他看出來,於是擠出一個笑容來仰頭看他:「你自己開車過來的?挺厲害啊,竟然還能找到路。」

    盛朗唯聽了苦笑一聲,轉過身給她看自己的背:「景色不錯,就是路太顛簸,這一路下來我的心理障礙徹底治癒了,後背和屁股蹭掉一層皮。」

    她偷偷抹抹眼睛,湊過去看他的背脊:「哪有那麼誇張,嫌路顛你還跟過來。」

    他轉過身,手掌握著她的後頸將上身俯下來,讓視線與她的齊平。

    「為了你,刀山火海我也不嫌。」

    她看著他褐色的眼睛,那裡面有簇跳動的火焰,即使隔著氤氳的水霧也清晰可見,像漩渦一樣,仿佛隨時都能將她吞噬、點燃,就像第一次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她初見他時那般。

    命定的歸宿,在第一眼交錯時已經有了答案。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從普洱回雲南的路上,我問你車禍那件事的時候?」

    「的確是在那一刻,我非常確定你不是沈玉。」他直起身,眼神里有一瞬的黯淡:「當時那場車禍發生的時候,她也在車裡,所以不可能不知道。」

    喻塵悄聲伏在浴桶里,不敢發出一點點水聲,「你願意......跟我講講嗎?」

    盛朗唯下意識蹙起眉,仿佛現在回憶起那件久遠的事仍舊會帶來痛苦,眼神也像在望著一個沒有焦點的遠方。

    「那段時間我爸媽帶著我,還有我父親生意上的朋友,幾家人一起在海邊的一所房子裡度假,沈玉和她爸媽一家也在。那時候不懂事,男孩們經常在一起吹牛,比誰膽子大。別人說我爸爸是汽車大王,攛掇著我去院子裡偷偷把他的車開出來玩。」

    他頓了頓,眉間的褶皺越發的深:「我根本不會開車,但又不肯服輸,就答應了。偷偷溜過去的時候,正好碰見沈玉坐在院子裡的蘋果樹上,我央求她別告訴大人們,她說要我帶她一起去才肯答應。後來車撞過柵欄直衝到街上,跟開過來的一輛賓利撞上了,大人趕過來叫救護車把我們送去了醫院。幸好兩輛車都是好車,不然真可能會出大事,那也是我跟沈玉最後一次見面。」

    喻塵看著他握著浴桶邊緣的手攥得越來越緊,靜靜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我那時候還特別沒心沒肺,躺在病床上心想著幸好撞得狠了被送到德國做手術,不然我把我爸那輛寶貝車報廢了非得被他打死。」

    他轉過頭看著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沒有一點開心的神采,卻滿是苦澀。

    「那你後來有再和她聯繫嗎?」

    盛朗唯的目光穿過她的臉望向遠處:「我有給她打過幾次電話,但都是傭人接的,只知道她沒什麼事,就是受了點輕傷。後來,我的心思都被德國的新鮮事轉移了,慢慢的也就把這事忘了,再後來聽說沈玉也出了國,我們從那次車禍以後就再沒有聯繫過。其實回國見到你之前,我差點連有這麼個人都忘了,現在想想好像自己的確是個人渣。」

    喻塵想起沈玉在病痛時為他寫下的那些日記,暗暗在心裡祈禱,只希望沈玉的病千萬不要是因為那場車禍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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