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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01:36 作者: 我心悄
暮色描摹著機翼的邊緣,太陽漸漸落下去了。
***
原訂的航班已經錯過了,臨時買的機票只剩下一個商務艙座位。喻塵翻開報紙,有意不想同林特助有過多交談,等頭頂的燈光暗下去,便閉上眼睛假寐。
經濟艙里人聲嘈雜,不時的有人從旁邊的走道經過去上廁所。耳邊盤旋著后座的中年男子震天響的呼嚕聲,過了一會兒又有小孩吵著大哭。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再睜開眼睛時飛機已經即將降落在南市國際機場。
喻塵從小窗戶望向幾百英尺下方燈火恢弘的城市夜景有些發呆。
「小姐,你的行李號牌,我先叫人去取託運行李。」林特助對她伸出手。
喻塵從隨身的包里翻找,摸出那種白色的小卡片遞過去。
視線習慣性地淡淡掃過上面的數字和文字,她愣了愣,然後倏地將卡片從林特助指間抽回去。
卡片被她捏得變了形,喻塵呼吸急促,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林特助。
林奇微笑著回視著她的目光,將一張身份.證放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小姐,等下記得別拿錯了。」
喻塵無法自控地張開嘴巴,全身顫抖著看著那張身份.證上的名字:「沈玉。」
林特助不動聲色地將上半身微微偏向她些,保持一個禮貌的距離低聲對她說:「小姐,沈先生和夫人正在家裡等你。」
***
從下飛機的一路,喻塵覺得自己就像是具行屍走肉。
多像美劇的喪屍電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所有的一切,甚至是名字。
但好在,她至少還有自己的思想。
「小姐,請出示你的身份證。」
站在機場的最後一道安檢前,喻塵聽著催促聲抬眸,猶豫了幾秒鐘,然後面無表情地將身份證遞給監察人員。
對方拿過她的身.份.證放在檢驗機上面,有些銳利的菱形眼睛直視著她的臉。她的右手揣在大衣的口袋中,下意識地搓動手指。
男人看了看電腦屏幕,拿起身份證,低下頭看了兩眼,然後抬起頭看著她的五官比對。
「可以了。」
男人同樣面無表情地將那張白色的小卡片從窗口的大理石台面推回到她面前。
「謝謝。」
喻塵心砰砰跳著,淡淡看了一眼玻璃窗裡面相貌平平的青年男人,將身份.證裝進大衣口袋,走向在黃線對面等候的林特助和沈畹畹。
「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沈畹畹有點擔憂地打量她。
喻塵摸摸自己的臉,「有點累了吧。」
「我也是。」沈畹畹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我現在恨不得馬上撲到我柔軟的雙人大床上翻十八個滾。」
林特助笑著拍拍沈畹畹的肩膀:「車子在外面等著了,我們走吧。不過,兩位小姐能不能幫我個忙,別提我接你們去晚了的事。」
沈畹畹跳起來勾了勾林奇的肩膀:「沒問題,不過你老實交代,昨天晚上是去哪鬼混了?老同.志,你這是晚節不保的節奏啊?」
林特助汗顏地直搖頭:「跟從前的小哥們多喝了兩杯,喝酒誤事,真是喝酒誤事。」
喻塵再也聽不下去這荒誕的對話,淡淡掃了他一眼,徑直轉過身向機場大廳的出口走去。她的步子越來越快,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出一串急促的輕響,仿佛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沈玉,沈玉,沈玉......
腦子裡不停響起這兩個字。
如果只是為了安慰思念女兒憂傷過度的太太,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甚至徹底抹掉了她的身份信息。
沈峰究竟還要她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下了一天的雨,看到微博上有人說,是不是因為沈佳宜結婚了,所以那些年錯過的大雨全回來了?
第32章 32.
一下車,沈家的傭人遠遠地過來迎接他們,喻塵毫不理會地便急沖沖地往屋子裡沖。
傭人們頭一次見到她如此失態的樣子,沈畹畹也嚇壞了,不停地追問林特助發生了什麼。
沈峰和沈太太正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喝茶,她走到沙發一旁直直站著,一動不動地盯著沈峰波瀾不驚的側臉。
沈峰放下茶杯看著她,然後笑著同坐在對面的沈太太說:「女兒回來了。」
沈太太這次抬起眼睛淡淡看了她一眼,語氣客氣而疏離:「旅途勞累,快去休息吧。」
喻塵忽然一下子都明白過來了,轉頭直視沈太太那過分美麗的眼睛:「你也早就知道了。」
沈太太沒有回答,仿佛完全沒有聽見一樣,優雅地端著骨瓷杯小啜著杯子裡的紅茶。
有傭人輕聲輕腳地走過來換上一盞新鮮的果盤,晶瑩剔透的小叉子和銀制托盤在水晶吊燈折she出的光線中閃耀著浮華的光暈。
林特助急匆匆地趕過來,有些無奈地和沈峰交換眼神。
喻塵仍一動動地盯著沈太太,沈峰終於開了口:「玉兒,和我去書房。」
喻塵不等他站起來,率先一步轉頭,快步走出客廳。沈畹畹正一臉莫名其妙地追過來,感受到客廳里微妙的氣氛,她有些遲疑地抓住喻塵的手,一臉驚疑不定地問:「姐,到底出什麼事了?」
一雙柔軟溫熱的小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掌心,喻塵停下腳步看著沈畹畹仍然腫脹泛紅的小臉,心莫名地軟了下去。
「沒事,你先睡覺去。」她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語氣,聲音聽上去就像平常一樣。
「好......」沈畹畹抓著她的手慢慢鬆動了:「姐,今晚我等你一起睡。」
喻塵點點頭,轉身跟上沈峰。
厚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後緩緩合上,下一秒,她將那張不屬於自己的身份.證直直甩在沈峰面前的辦公桌上:「我不幹了,錢我還你,也請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兩個人在一起,時間久了,就會變得越來越像彼此。」沈峰坐在皮質轉椅上微笑著看她:「這次雲南之行你變了許多,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朗唯的影子。」
「你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喻塵一步步向他走過去:「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戲,你要我騙住的從來都不是沈太太,而是盛朗唯?」
沈峰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雙手交握著放在油亮發光的木桌上:「我的目的很簡單,面對過於強大的對手,最便捷的勝利法則就是和他做朋友。盛家的關係脈絡一直枝葉繁茂,年輕一輩也都是人才,我們兩家是世交。只是很不巧,這兩年蕭意和已經把新生的枝幹越界到我的地界了。」
沈峰用手指輕輕在桌面上輕輕畫了個圈:「你應該很清楚,餅,一共就這麼大。最好的劃分方法就是成為一家人,同桌吃飯。」
喻塵倒退兩步,緊緊逼視著沈峰的眼睛:「那是你們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就為了你的利益,我就要完全變成另一個人?還是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天上忽然掉下來個這麼大的餡餅,我就該感恩戴德地閉上嘴跪下去接著?」
沈峰慢慢搖頭:「我很理解你的感受,但這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糟,此刻你只是一時無法接受而過於情緒激動。」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知道你對朗唯的感情變化,你不想欺騙他,但其實你並不需要為這一點如此愧疚。等我百年之後,我這幾十年積攢下來的所有財產都將是你和朗唯的,他會得到他應得的最豐厚的補償。至於選他做接班人,我也很放心。」
喻塵看著沈峰,忽然笑起來:「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愛錢。」
沈峰微微皺眉:「喻小姐,你對我的指控,是因為你一無所有。當你某一天也擁有了自己的家業,你就會像我一樣,不忍心看著它們後繼無人。」
「那你的女兒呢?沈玉呢?」喻塵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中年男人:「就為了這些,你就找來一個替身,完全取代了她的一切?她原本應該被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追悼緬懷,可是現在,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成為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孤魂野鬼。」
她深吸一口氣,快速抹了抹眼睛:「我沒法像你這麼殘忍,你知道嗎,之前住在這裡的每一晚我都膽戰心驚。躺在她的床上,閉上眼睛我就能看到她的影子......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會離開,然後告訴盛朗唯實情。沈先生,你也該醒醒了。沈玉她死了,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勾替代她的位置。」
沈峰抬眸沉沉地望著她:「你不怕他恨你?」
喻塵轉過頭望向窗外濃墨般的夜色,沉默了很久:「他應該恨我,但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再是沈玉和盛朗唯之間的事。」
「喻塵。」
她收回目光,轉過頭看著沈峰。
「對待對手,除了朋友定律,我還有一個原則。如果做不成朋友,那就做敵人。」沈峰頗有深意地看著她:「我第一次看到你名字的時候,就覺得『喻』這個姓氏很少見。要查清一個名字如此特別的人應該會很容易,但進展卻出乎意料的艱難,後來我才意識到可能哪裡出了什么小問題。喻小姐,你的姓氏前面,是不是少加了一個字?」
「八年前那場大地震,掩蓋了太多不為人知的故事,現在翻出來一定是斷瓦殘垣。血肉橫飛的場景,觀眾向來不愛看。」
她站在原地,像零件僵住了的木偶,一點點艱難地轉過身來,看著沈峰的嘴唇輕動,卻耳鳴得幾乎聽不清聲音。
有風從身後湧進來,沈峰的嘴唇忽然不動了,顴骨和嘴角的線條緊繃起來。
喻塵回過頭,看著沈畹畹正呆呆地站在門口孤立無援地望著他們,然後「砰」一聲甩上門轉身跑開了。
***
現實生活永遠沒有電影劇本那麼充滿戲劇性,就連故事裡的背叛也並非刻意。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八年前的那個初夏的夜晚。
那一晚,天黑沉沉的,一丁點星光都沒有,也看不見月亮和雲彩。
她坐在山崖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用手扇著擾人的蚊蟲問阿答:「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這回沒我拖累你,你肯定能考上好。我聽老師說少數民族還有加分,這次你一定能去到你想去的好大學。」
他坐在旁邊的另一塊大石頭上拿著手電筒溫書:「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再考不上,我就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