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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01:36 作者: 我心悄
趁著陽光正好,喻塵坐在房間的小露台上讀劇本。普洱亞熱帶的氣候比麗江溫潤許多,cháo濕的風送來植物特有的香氣,抬目望去便是一汪栽滿睡蓮的池塘。
喻塵坐在竹編的藤椅上,在陽光下捧著劇本,輕輕翻動紙頁。
故事的開始是在一所監獄裡展開的,男主角戴著重重的手銬腳拷,在兩名獄警嚴密的左右看押下步入昏暗悠長的走廊,耳邊響起法院的宣判詞,只留給觀眾一個彎曲的落寞的背影。
他是一名無惡不作的罪犯,從最初的猥褻公司新招聘的女下屬,挪用巨額公款,到被妻子發現罪行後泯滅人性的殺妻埋屍......東窗事發,妻子的家人為了維護家族利益,選擇將這起故意殺人罪掩蓋為夫妻吵架爭執時他的無意失手。
這個窮凶極惡的兇手、變態,最終只被判處了無期徒刑,在不見天日的監獄裡了此殘生。
第二幕,女主角出現了。
她是一個社會公益機構的心理輔導師,來為有嚴重抑鬱、反抗、自殘的犯人做心理疏導。
兩人互相介紹,她遞給他看自己的工作證。很湊巧,生日是同年同月。男主角說想吸菸,每一次女主角來時便偷偷在胸衣里藏一根帶給他。
接下來的幾幕,都是兩個主人公平淡的聊天。女主角非常專業,很快讓男主角卸下心防,和她聊起年輕時的往事。
煙霧縹緲中,畫面切換。
貧瘠的山村,灰色的土地,凍裂的田壟,連綿的雪山......只有藍天和曠野中的兩個身影是鮮艷的。
他年輕時愛過一個女孩,高考時兩人約定要考去同一所大學。
可是他成績很差,比她差太多。
她是個十分聰明的女孩,總能想出許多奇奇怪怪的念頭。在她的策劃下,兩個人按照摩斯密碼的編排公式設計出了一套私人密碼,幾短几長,分別對應ABCD四個選項,再由此衍生出英文的二十六個字母。
在兩名監考老師的眼皮底下,她握著鉛筆裝作苦苦思考,鉛筆尖一下一下輕輕點著桌面......
高考放榜,他的成績竟意外的比她還好,兩人約定在志願書上填寫同一所大學。
他們日夜相守,他們抵死纏綿。
幾天後,他背起行囊踏上遠處的汽車時,她咬著牙在後面追了一路。
他去了南方,她去了北方,從此各自開啟了兩道平行的人生軌跡。
畫面再度切回監獄,依舊是男犯和女心理師不咸不淡的對話。
下一幕。
獄警照理每晚巡查囚室,男主角卻不在房間,同囚室的犯人對他的行蹤也一概不知。
整座監獄警鈴大作,一個犯人竟然在一重重監控下憑空消失了。
鏡頭倒放回男主角與女心理師談話時的畫面,輕敲的手指,微笑時的眨眼,點燃的菸頭閃動的頻率......全部幻化成一個個英文字母,匯聚成一個個英文單詞......
這是一場完美的,設計精密的越獄。專案組調出監控錄像發現了異常時,他早已逃出生天。
鏡頭轉換到蒼茫的雪山腳下,男主角瘋了一般,穿著單衣光著腳在冰封的山路狂奔。
十幾秒鐘的俯拍長鏡頭後,畫面歸於黑暗。
再度亮起時,是幾個月後。冰雪消融,河水初漲。
幾個警察在河邊斂屍。
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
女主角裹著一條紅色的圍巾,對著長河遠處的群山跪下,深深俯下身,掌心向天。
畫面切回到監獄中她和他相遇時,她遞給他看的那張工作證。
照片中她淡淡的笑著的樣子和准考證上一張青春明媚的笑臉,慢慢重合在一起......
***
「《暮雪落長河》――『暮雪不融,今生不見』,蕭意和作品。」
翻過最後一頁,喻塵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掐了掐脹痛的眉心。
有些暗黑的故事,直擊人性。
長時間在陽光下閱讀,眼前全是紛亂的跳動的光斑。她抬起頭,看見布滿睡蓮的池塘對面靜靜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她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終於看清。
那是盛朗唯。
他破天荒地換了那身皮衣牛仔褲,穿了一身亞麻的家居服,白色寬鬆的亞麻上衣和米色的長褲顯得整個人俊逸挺括。她意外地發現他竟然還有這樣安靜儒雅的一面。
盛朗唯一只手揣著褲子的口袋,沿著曲曲折折的小橋從荷塘上閒步走來,分花拂柳。
喻塵遠遠望著他,腦子裡莫名蹦出一個不太適宜的詞,步步生蓮。
只是他站到她面前的第一個動作,就打破了這難得禪趣的意境。
盛朗唯垂眸看著她,然後解開了自己衣領的幾枚扣子,將白色亞麻上衣拉下肩頭。
「看看你的傑作。」
她愣了愣,望過去。從她的角度看,太陽剛好落在他的肩頭,他露出一邊的肩背,眉目清雋,像一個年輕的僧人。
這很不盛朗唯。
他見她眼神迷離,以為她看不清,便繃緊了上身的肌肉,走近了些。
喻塵收回思緒,一抬眸,他大片□□的胸腹的肌肉便落入眼帘。她飛快移開目光,看向他肩頭的傷痕,那裡果然有兩排紅色的清晰的牙印。
「你活該。」
她低下頭,假裝看劇本。
盛朗唯低笑,穿好襯衫,然後一把將她膝頭的劇本奪了過去。
「行了,別裝了。再看,當心把眼睛看壞了。」
喻塵微微挑眉:「你偷看我多久了?」
他不懷好意地笑,目光往下飄:「你看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
她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看向自己裙擺下露出的一截小腿。
「走吧。」盛朗唯沒有留給她反應的時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去哪?畹畹呢?」喻塵力氣敵不過他,被他不由分說地拉著走,有些急了:「你不是和畹畹在打高爾夫球?」
他忽然轉過身來,她來不及收回腳步,一下子狠狠撞到他胸前。
「你吃醋了?」盛朗唯笑著捏捏她的臉:「一個小女孩的醋你也吃。她非要跟著去,我有什麼辦法。放心,她現在跟他們劇組的人在花田,我帶你過去。」
喻塵默默仰頭看著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將視線放空,徹底不做聲了。
她肯定打不過他,跑也跑不過他;她罵他流氓,他還一副驕傲自得的樣子。
她找不到任何對付他的辦法,終於深刻理解到什麼叫做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喻塵行屍走肉一樣被他拉著,磕磕絆絆地走著。
盛朗唯回頭看她一眼:「好好走路,或者你更喜歡我抱你過去?」
她立刻挺直脊樑,恢復了人樣。
路邊停著那輛黑色的摩托車,旁邊還有一個傭人盡職盡責地給它撐著傘。
喻塵覺得自打認識了盛朗唯以後見識了許多稀奇事,這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打傘的摩托車。
盛朗唯取出一個安全帽扣到她頭上,俯下身幫她調節鬆緊度,見她一直在看那部摩托車,故意幽幽的說:「上次碰見那個搶包的,為了護送你回家,我把它都扔馬路邊上,可是用了好多功夫才從交警隊裡弄出來。」
喻塵咬了咬唇沒做聲,坐到他身後的座位上才小聲說:「謝謝。」
他聽著身後蚊子般的細聲,心裡覺得一陣暢快,側身道:「以前我最疼它。」
「不過呢。」盛朗唯拍了拍摩托車:「對不起了兄弟,從現在起你正式失寵了。」
摩托車在陽光下一道黑色的魅影般絕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電影劇本其實是我之前寫的一個大綱,本來想開坑寫成文的,但是風聲緊啊題材敏感,於是,先擱著吧,也許以後會寫_(:зf∠)_
第18章 18.
喻塵原本想著花田就在莊園裡,應該很快就能到了,沒想到摩托車駛出那扇來時的雙扇鐵門後,穿梭在兩面都是茶園的山間小路上近半個小時還沒有到,她非常懷疑盛朗唯是不是在故意繞路。
經過一個搭著涼棚的農家小院,盛朗唯將摩托車停在院子門口大步走進去。
「喂,這麼擅闖民宅不太好吧?」喻塵在後面低聲喊他。
女主人在屋子裡聽見響動,掀開扎染布簾走出來。
「大姐,能不能討碗水喝?」盛朗唯一點也不客氣地坐到葡萄架下的小石桌邊,衝著大姐笑得十分好看。
「哎,哎。你們先坐,我這就燒水去。」大姐一看就是本地的婦女,十分熱情好客,一面笑著回頭瞅他們,一面又掀開布簾回了屋裡,不一會,就端著一壺茶和兩個空杯走出來。
「嘗嘗,這是今年的新茶,用本地開鑿出的山泉水灌溉,和其他普通的普洱茶相比,有十分獨特的蘭花香。」盛朗唯手法嫻熟地拎起茶壺,燙杯,洗茶,將茶壺嘴和茶杯之間傾斜出一個優雅的弧度,讓清澈的茶湯緩緩流入杯子中,然後捏起茶杯遞給她。和農家大姐沏茶的步驟相比,他看起來講究許多。
「謝謝您。」喻塵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猶豫地接過大姐沏的那一杯茶,俯下身聞了聞,鼻腔里滿是溫熱的清香。
盛朗唯捏著茶杯懸在半空的那隻手有些尷尬地僵了僵,然後將茶杯放在唇邊抿了抿,唇邊勾起一抹笑意。比起她的不言不語,他欣喜於她對自己的任何一絲反應,哪怕那反應是故意讓他難堪,也總好過漠視。
「哎,瞧我,這麼不會做事呢。」農家大姐搓了搓手,站在桌旁笑滋滋地瞧著喻塵:「盛先生,這姑娘就是咱們老闆娘吧,跟您可真配。」
喻塵嗆了一口茶湯,掩著嘴扭過身咳嗽,再轉過身來時臉頰因劇烈咳嗽顯得紅通通的。
大姐一臉「我明白」的表情,沖盛朗唯擠了擠眼睛,躡手躡腳地快步回屋子裡去了。
「這片茶園是你的產業?」喻塵問他,想著趕緊把「老闆娘」這個話題岔過去。
「如你所見。」他悠哉地品茶,仿佛所談論的不過是樁不足一提的小事。
「你不是在德國賣手錶和摩托車的嗎?怎麼會來這裡做茶葉生意?」
盛朗唯從杯中抬眸看她一眼,心裡敲起了邊鼓。
他在國內的投資從籌備之初到現在其實已經有三四年之久,這幾年他也頻繁往返於雲南和德國,只是並沒告訴旁人,親戚朋友也都以為他一直在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