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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01:36 作者: 我心悄
    他的短髮被山風吹得凌亂,黑色的毛衣像經幡一樣被吹得鼓鼓的,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年輕,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喻塵猶豫了一瞬,然後將手放進他的手心。

    很溫暖。

    蕭意和用力牽著她,像害怕她被山風捲走一樣,每走一步就會停下來回頭看一看她。兩人亦步亦趨地走到一個荒糙叢生的山坡,蕭意和蹲下來撥開那些野糙,大地上出現一道深深的裂fèng。

    喻塵驚訝地看著蕭意和。他抓了一把塵土,在裂fèng之上輕輕灑下。那些沙土像是沉入了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轉眼就消失了,甚至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這裡叫噶若崖。」蕭意和用手指輕碾了碾指間的沙土,抬頭望向廣袤的天空:「是藏語裡情人崖的意思,你把想對愛人說的話或是祝願說給這道裂fèng聽,它就可以幫你轉達。」

    「要不要試一試?」蕭意和彎起嘴角,轉過頭淡淡笑看著她。

    「你試過嗎?」喻塵有些質疑地看他。

    「當然。」蕭意和注視著她:「我的心愿,它已經幫我實現了。」

    喻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掩飾著將手掌握成一個空心的拳頭,放在地fèng邊,然後深深地俯下身。

    蕭意和靜靜看著她將身體彎折成了一個膜拜的姿勢,長發在山風中飛舞,他無知無覺地伸出手幫她攏住頭髮、握成了一個鬆散的馬尾。

    喻塵覺察到臉頰旁掃過的溫熱,猛地直起身看著他。

    蕭意和的目光清澈明亮,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動作有多麼曖昧,倒是她多心了。

    喻塵下意識地移開目光,將兩隻手放在唇邊哈了哈氣:「這裡好冷,我們回車上吧。」

    ***

    開車去普洱要經歷一大段枯燥乏味的旅程,司機更是辛苦。

    起初喻塵還強打起精神硬撐著,檢查了三四個小時後便實在熬不住,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每次她醒來時,蕭意和都捧著本書靠在車窗邊靜靜地閱讀,偶爾看到了有趣的地方和小張輕聲討論,仿佛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道路兩旁很暗,車燈掃過黑黢黢的樹林,在仿佛漫無盡頭的山路上飛快地行駛。

    「快到了。」

    喻塵轉過頭看著蕭意和,他遞給她一個保溫杯:「喝點熱水吧,晚上天很冷,杯子我用紙巾擦過了。」

    喻塵愣愣地接過,道了聲謝謝,小口抿著熱水。

    水裡加了洛神花和枸杞,應該還有一點點冰糖,酸酸甜甜的很提神。溫度適宜的水經過乾涸的喉嚨滑過食道,胃裡瞬間暖暖的,喻塵忍不住舒服地輕嘆了口氣。

    「要不要吃點東西,餅乾?」蕭意和淡淡笑著問她。

    喻塵搖搖頭,在黑暗中偷偷打量。

    他竟然還沒睡,堅持了十餘個小時還神采奕奕,和白天他躺在床上幾近虛脫的樣子判若兩人。

    「你要不要睡一會兒?接下來的路換我陪小張聊天。」

    沒等蕭意和開口,小張笑嘻嘻地說:「沈小姐,你要是困就繼續睡吧,我沒事的,跟著蕭導這麼久,早歷練出來了。從尼泊爾穿越動亂區到印度,開車橫越整個敦煌戈壁,哪個不比現在辛苦?」

    喻塵點驚嘆,忍不住再度裝過頭偷偷打量身旁的男子。昏暗的光線將他的側影打磨得十分柔和,更顯清瘦,嘴角總是微微地向上勾著,像是在笑。

    她已經分不清此時的蕭意和與白天那個痛苦虛弱的蕭意和,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車子開過一段陡峭的下坡路,然後路面便陡然變得平坦起來,道路兩旁也裝了明亮的路燈,從車窗望出去可以隱約看見山間一片片綠油油的茶田。

    小張一邊開車一邊小聲嘀咕:「這是哪個富豪,放著普洱那麼多山好水,偏偏把莊園建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修路花的錢都夠建兩棟大樓了,有錢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車子駛過幾個減速帶,遠遠的望見路的盡頭有一道巨大的雙扇鐵門。路過一個崗哨,車子被攔了下來,蕭意和搖下車窗同警衛打了個招呼,警衛不曾核實盤問就痛快放了行。

    遙控鐵門緩緩打開,小張跟隨著僕人的指引開往停車場,那裡果然已經停了許多劇組的車。

    剛下了車,便有傭人體貼地送來熱茶和熱毛巾,還特意為喻塵披上一件質地柔軟的女士羊絨大衣。

    「蕭先生,沈小姐,我先帶你們去各自的房間,主人特意為你們安排的洗塵宴已經在一樓的餐廳準備好了,請休息過後下樓享用。」

    穿過一個小花園,遠遠便望見兩棟古色古香的建築,並非喻塵想像中的歐式金碧輝煌的別墅,更像是中式的庭院,造型獨特而不古舊。幾盞並不奪目的燈火盈盈地在風中搖晃,小橋流水,竹樓前懸著一塊毛筆字書寫的古樸木匾,題「曲水流觴」。

    喻塵在傭人的指引下來到山莊主人準備好的房間,雖然是偏極簡和風的裝修風格,但房間裡乾燥溫暖,各種用品一應俱全。

    一支鮮艷嫵媚的紅玫瑰靜靜躺在潔白的床中央,顯得與整座莊園的風格極為不搭調。喻塵走到床邊拾起紅玫瑰,花刺已經被細心地剪去了。

    她將花放在鼻子前輕輕嗅了嗅,馥郁清甜。

    浴室里已經事先焚過了舒緩身心的香丸,喻塵將自己沉浸在巨大的浴桶中,閉上眼睛,拋卻心中那些混亂纏繞的思緒,輕嘆了一口氣。

    ***

    來到餐廳時,劇組的其他人都已落座。能夠住在這樣一座美麗的莊園,大家都顯得很興奮,一掃旅途的勞累,三三兩兩地圍聚在餐桌邊談笑聊天。

    喻塵坐到沈畹畹身旁,沈畹畹奇怪地看著她:「姐,你們剛剛去哪了,怎麼這麼遲才到?我找了你好半天才知道你是和蕭導一起來的。」

    喻塵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快出發的時候才發現忘帶了東西,回來時大部隊已經走了,我就搭了蕭導的車子。」

    「奧,原來是這樣。」沈畹畹用小勺挖了一小塊蛋糕甜甜地放進嘴裡,歪著頭說:「姐,你說這莊園主是會是什麼樣的人?恩......會不會是電視劇里那種白衣翩翩的年輕公子,還是個白鬍子老頭?」

    喻塵笑著拍拍她的頭:「吃著人家的點心,就別偷偷議論人家了。」

    抬起頭時,蕭意和不知何時來了,在她對面輕聲落座,見她看著自己,對她溫和一笑。

    幸好沈畹畹沒留意到這個小細節,她正要笑著同喻塵鬥嘴,房間裡忽然莫名靜了下來。

    一個身穿灰色麻制長袍的中年男人緩緩走出,身邊跟著一個傭人。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沈畹畹小聲說:「姐,你看,真的是個老爺爺,就是沒有白鬍子。」

    旁邊的幾個女孩壓低聲音笑起來,喻塵連忙對沈畹畹做了個「噓」的手勢,小丫頭縮著脖子吐了吐舌頭。

    「盛先生。」長袍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退讓到一旁。

    喻塵聞聲抬眸,看到那個黑色身影的剎那,驚訝地瞪大眼睛。

    盛朗唯仍舊是那身不修邊幅的皮衣牛仔褲,腳下踏一雙矮筒皮靴,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端起竹節製成的酒杯:「希望大家在這裡能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訴薛管家。」

    長衫老者在一旁微微點頭。

    「天吶,竟然是朗唯哥哥......」沈畹畹眼中閃動著亮晶晶的驚喜。

    喻塵感覺自己的心猛的一沉,總覺得那雙褐色的眼睛如魅如影地注視著自己。

    傭人悄無聲息地送上來盛滿美食的餐盤,她藉故深深垂下頭。

    盛朗唯坐在長餐桌的正前方,同鄰座幾個年輕人交談,氣氛甚歡。

    換了幾道餐盤,酒到酣時,大家也都放開了初來乍到的矜持,對著美食美酒美景,一群年輕人笑鬧起來。幾個小姑娘圍聚在盛朗唯身旁,嘰嘰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盛朗唯只是笑或點頭,並不怎麼搭話,目光向某個方向望過去。

    大家見山莊主這麼年輕英俊又難得的平易近人,都玩嗨了,有人提議要每個人演個節目,不出來表演或是表演的不好要自罰三杯。

    大家歡呼著叫好,齊刷刷地拍著手鼓動盛朗唯第一個上,劇組裡幾個小姑娘的目光都膠著般地盯在他身上。

    盛朗唯無奈地聳了聳肩,環視了一圈,指了指一個小伙子背著的手風琴問:「那個能借我用一下嗎?」

    眾人發出一陣歡呼。

    盛朗唯接過手風琴,往凳子外面坐了坐,調了調音:「從大學畢業就沒再玩過了。」

    眾人以為他只是隨便做做樣子,直到他試了幾個音,流暢動聽的曲子從他指間流水般傾瀉而出,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小伙子將酒杯放下時的聲音稍大了些,都遭了鄰座女孩的一記白眼。

    盛朗唯輕輕彈唱著一首德國民謠,曲調美麗而憂傷,他的動作因微醉而顯得有些慵懶,神情卻難得的十分專注認真。

    「Es ist ein See gefallen

    und es ist doit Zeit

    Man wirft mich mit dem Ballen

    der Weg ist mir verseit......」

    他的聲音原本便低沉好聽,唱起歌來更顯得得天獨厚,儘管在座的人沒有人能聽懂德語,依舊沉醉其中。

    喻塵在角落裡靜靜看著他,忽然發覺在燈光下,他褐色的眼睛深處有一抹好看的碧綠,像是浸在清泉中的頑石,有些冷硬,色澤華麗。

    悠遠浪漫的手風琴聲在聽眾戀戀不捨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大家紛紛鼓掌,氣氛再度變得火熱。

    「這首歌叫什麼?」一個女孩問,面色駝紅地望著盛朗唯。

    「《Es Ist Ein See Gefallen》。」他頓了頓,似在思索:「中文名字應該叫《落雪時分》。」

    「真好聽,能再彈一首嗎?」女孩望著她的目光意猶未盡。

    「你們玩的盡興。」盛朗唯回答女孩,眼睛卻沒有看她,而是在望著某個遠處。

    喻塵同沈畹畹道別,在角落裡輕聲起身離席。

    女孩還想同他交談,卻見他忽然站起身,在眾人的目光中霍然離席。

    喻塵攏了攏身上的披肩,繞過偌大的前廳,坐在悠長無人的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氣。

    她正望著池塘里的小蓮燈,腰間忽然橫過一隻有力的手臂,不容置疑地緊緊攬住她的腰身,將她的身體轉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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