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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01:36 作者: 我心悄
    醫生檢查了一番,倒不是喻塵做的魚湯出了問題,而是小杜水土長時間不服導致的急性腸胃炎。

    隨行的男場記不加掩飾地鬆了口氣。

    當時許多人因為嘴饞都搶著分了魚湯,劇組裡的伙食問題不能隨便開玩笑,何況他們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偏遠之地,若真的病倒了一大片人可真不是小事。

    好在小鎮離景區很近,旺季時經常有背包客經過,醫院裡備著許多治高原反應和水土不服的特效藥。

    喻塵後知後覺,一路上緊繃的神經也終於放鬆下來。

    醫生給小杜打了一針,掛上了吊瓶。

    過了半個鐘頭,小杜終於幽幽轉醒了,只是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

    「沈姐……」小杜喃喃地喚了聲,目光有些渙散。

    喻塵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別怕,醫生說你就是水土不服,休息兩天就會沒事了。」

    小杜欣慰地笑,眼睛彎成了月牙,聲音卻有氣無力的:「那就好,過兩天蕭導才回來,我還不至於耽誤工作。」

    她的語氣十分認真。

    其實小杜只是一個化妝組的臨時化妝師,因為人手不夠臨時招聘來的,水平也不高,屬於跟著師父學習的見習生,在偌大一個劇組裡實在是可有可無。

    喻塵想勸她放下工作好好休息,可看著小杜閃動著光彩的雙眼,襯著她此刻蒼白的臉色尤為生動,心中的話無論如何都不忍心說出口。

    十□□歲的年紀,做著最美好的夢,少女情懷總是詩。無論抱著何種動機去打破這樣一個詩意的夢,都是種罪過。

    「你是因為崇拜蕭導演才進組的?」

    小杜吐了吐舌頭:「呀,被發現了,有這麼明顯麼……」

    喻塵笑看著她。

    「其實我在技校學的不是化妝,我是自學的。」小杜有些得意地眨眨眼睛。

    「你真了不起。」喻塵看著女孩年輕的臉龐,笑著由衷讚嘆。

    小杜也笑了,笑得十分開心。

    狹小的病房裡人聲嘈雜,小杜身體還很虛弱,同喻塵說了幾句話便有些倦倦的,不知不覺又闔上眼睛睡著了。

    隔壁床是一個小男孩,大概是因為病痛的難受正哭鬧不止,臉頰有兩團不知是高燒的紅暈還是本地人常見的高原紅。

    孩子的父母正端著糖水罐頭絞盡腦汁地哄著,年輕的父親被吵得煩躁了,不時小聲埋怨幾句妻子。年輕的媽媽看起來有些慌亂,怕孩子亂動扯偏了手上的針頭扎傷自己,一直握著孩子胖乎乎的小手,一瞬也不放開,就那樣維持著一個有些彆扭的姿勢。

    婦女見喻塵一直盯著糖水罐頭,十分直慡地將玻璃罐子遞給她,臉上滿是樸實的笑容,普通話不太標準:「妹子,吃幾瓣橘子潤潤喉嚨吧。」

    小男孩見狀哭得更加大聲,拽著婦女的胳膊不依,生怕其他人分走屬於自己的一點點寵愛。

    父親低聲訓斥了孩子幾句,憨厚地沖喻塵笑笑,喻塵連連道謝著同婦女擺手。

    其實她只是看著那瓶糖水罐頭古樸的包裝想起了小時候見過的一種,這種包裝和貼紙的圖案這麼多年來她在南市的各大超市都沒看見過。

    小時候,若是誰家收到了從村子外面捎來的糖水罐頭,全村的孩子都要羨慕得將眼珠子都瞪得掉出來。

    村子實在偏僻,山路更難走,就連郵遞員一年裡都不會經過幾次。

    也就是過新年時,才偶爾有在外打工的人回鄉過春節,帶著些年貨和城裡的稀奇玩意。全村的老人孩子都跑出來迎接,興奮地就像盼回了自己的兒女或爸媽一樣。

    其實村裡的許多孩子其實滿歲後就沒見過爸媽,所以她從小就特別羨慕阿答,阿答至少能每天見到自己的媽,雖然村里人都說他媽精神有問題。

    阿答的媽沒名字,就叫阿答媽。

    雖然村里人都那麼說,但她私心裡覺得阿答媽精神並沒有什麼問題,她只是時常健忘,又愛認錯人,有時神神叨叨的。

    阿答媽自己還像個小孩似的需要人來照顧,阿答從小就得做飯劈柴,養活自己和照顧他媽。

    村里大多都是些老人彼此照應,阿婆說阿答那孩子怪可憐的,便隔三差五地叫她去給阿答家送飯。

    每次去,阿答都在院子裡的糙垛上用功。阿答媽一時笑嘻嘻地叫她「小姐姐」,一時又拉著她的手說要送她一對祖傳金戒指、叫她以後給阿答做媳婦。

    每到那時,她就羞澀地垂下頭,心裡卻悄悄樂開了花,雖然阿答媽每次都說要給她祖傳金戒指,但每次煞有介事地在床角櫥櫃裡翻找半天,最終也翻不出什麼來……

    思緒一恍惚,喻塵坐在小木凳上,腦袋重重垂了一下,瞬間醒過來。

    睜開眼睛,感覺肩上被人輕輕披了件衣服,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深藍色衝鋒衣,轉頭說:「劉場記,你回來啦。」

    可剛回過頭,喻塵就愣住了,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黑髮黑眸,弧線溫潤的眼睛裡盛著淺淺的細碎的笑意。

    「沈小姐,辛苦你了。」蕭意和幫她攏了攏衝鋒衣的領子,隨即很快有利地收回手:「外面下雪了,你穿得太少了,小心著涼。」

    「下雪了?」

    喻塵愣了愣,衝鋒衣上果然有幾道雪珠子融化後淌下的水痕。

    她仍是有些懷疑地走到窗邊。

    天已經黑了,臨床的小男孩和年輕夫婦不見了,小杜掛著的葡萄糖換成了生理鹽水,而這一切她都毫無察覺。

    她以為只是一晃神,原來竟已睡了這麼久。

    「這邊晝夜溫差大,可能白天還是艷陽高照,夜裡就會下一整晚的雪。」

    蕭意和走到她身邊,指給她看天上那一輪清亮亮的孤月:「有時下雪時還能看見雪峰之巔的月亮,這種景色是絕不可能在城市裡看到的,是不是很奇妙?」

    喻塵望著天際清朗的月,雪花無聲飄落,醫院灰白色的水泥地早已變成濕漉漉的泥土的本色。

    不知不覺,兩個人離得越來越近,身畔隨著夜風飄來淡淡的沉香氣息。喻塵腦海里忽然冒出一個武俠小說里讀過的成語,香遠益清。

    她不動聲色地挪遠了兩步:「蕭導,你不是才回南市嗎?」

    蕭意和似乎也意識到方才兩人的動作過於親密,向窗棱邊倚了倚,擋住了大半夜風:「聽說劇組裡出了事我就立刻趕了回來,回來才知道是幾個年輕人沉不住氣一驚一乍。」

    蕭意和頓了頓,語氣有些嚴厲:「那幾個孩子真是不會辦事情,竟然讓客人在這守夜。」

    他仍舊穿一件仿佛萬年不變的黑色高領毛衣,在夜色中顯得越發清瘦。神情雖有些不悅,眉眼間卻仍是和顏悅色的平淡不驚,讓人想像不出這樣溫潤的一個人發起脾氣來會是什麼樣子,或者他這樣的人根本生來就不會發脾氣。

    喻塵搖搖頭:「我也有責任。」

    她轉過頭,看著病床上年輕女孩恬靜的睡容,輕聲說:「小杜是個好員工,或許蕭導可以考慮把她長期留在劇組。」

    能夠一直守候在仰慕的人身旁,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妄想,但只要能時常看著他,也是一種幸福吧?

    她年輕的時候一直期盼著能得到那樣的一個機會,只是命運從來不曾對她寬宥半分。

    蕭意和也轉過頭,將目光落在病床上:「我相信沈小姐的眼光。」

    小杜掛完了最後一瓶生理鹽水已近凌晨,小姑娘一睜開眼睛,見蕭意和竟在,嘴上雖然沒好意思表現出來,雙頰卻漲紅得發了高燒一般。

    醫生來拔針,小杜表現得很堅強,下了床卻忍不住紅著臉在喻塵耳邊小聲說:「沈姐,我想上廁所……」

    小醫院每層只有一間公共衛生間,小杜低著頭緊張地攥著她的袖口,喻塵思忖片刻,對蕭意和說:「我扶小杜出去下。」

    蕭意和心思十分通透,淡淡點頭道:「我先去樓下發動車子,我來時看醫院樓道的聲控燈壞了幾個,你們下樓時當心。」

    剛走出病房門,小杜就抑制不住地在喻塵耳邊小聲雀躍:「沈姐,我現在感覺簡直就跟做夢一樣!你說蕭導會不會是特意來看我的呀?」

    喻塵沒做聲,她知道,此刻小杜其實並不需要聽到任何一個確切的答案。

    她們從急診廳正門走出來的時候,蕭意和正在不遠處銜著煙講電話。小醫院的建築架構十分簡單,三棟四層高的小樓圍出一個學校操場大小的停車場。此時停車場裡只有寥寥無幾的兩三輛車,空地上落著一大片完整潔白的雪。

    蕭意和一身黑衣,站在黑夜裡熒白的雪地中央,黑髮黑眼映著一絲月光的影子。雖然遠遠的看不清,但總覺得他臉上此刻一定也掛著淡淡的笑意,唇角微微上翹著。

    看見她們站在門口,蕭意和沖她們遠遠招招手,很快掛了電話,將車子開過去。

    車裡暖氣開得很足,蕭意和在外邊等著的空當已經早早將車載空調開了,車廂里已經很暖了,只是車座還滲著徹骨的涼。出來時,喻塵將蕭意和給她的那件衝鋒衣披在了小杜身上,坐進車子裡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

    蕭意和看著後視鏡,將空調風扇葉片的朝嚮往她那邊撥了撥:「我們堅持一會兒,很快就能到旅店了。」

    夜色中的小鎮幾乎萬籟俱寂,路上只有他們一輛車子,道路兩邊甚至看不到幾盞亮著的燈光。

    這裡的大部分鎮民還保持著農耕時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

    車子在順暢無阻的馬路上疾馳,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旅店門口。

    幾個和小杜同屋的女孩還沒睡,正守在旅店的小前廳,見他們回來了,忙攙扶過小杜噓寒問暖。

    蕭意和還在外面停車,喻塵向那個方向望了望、又抬頭看了看前台的牆壁上掛著的時鐘,想了想,抱著手臂輕聲上了二樓。

    她的房間門開著,裡面漆黑一片,沒有人,沈畹畹已經回自己的房間睡了。

    喻塵正想走進去尋找電燈開關,身後忽然傳來陣腳步聲。

    她還以為是蕭意和上來了,轉頭卻見一個年輕小伙子,有些面熟,大概是蕭意和的助理。

    果然,小伙子開口說:「沈小姐,蕭導讓我帶您去新房間。我看您行李箱還沒打開,就直接扛到三樓去了,您別介意。」

    沈畹畹的房間就在三樓,如果能住在畹畹旁邊自然方便許多,但小旅店客房有限,喻塵猜,三樓的房間應該都是給演員和導演製片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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