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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01:36 作者: 我心悄
喻塵對這樣親密的碰觸有些手足無措,她原本就缺乏這樣的經驗,尤其對方還是一個陌生人。
她想自己的表現一定顯得很奇怪,說不定已經露出了破綻,女孩卻抱著她不鬆開、一面撒嬌地說:「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呀!等不及早點見到你,我大半夜就跑過來了,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沒有。我也很想你。」喻塵頓了頓,笑著說:「畹畹。」
沈畹畹很高興,嘻嘻笑了聲,終於鬆開了喻塵,仔細地上下打量一番喻塵後又笑眯眯地說:「姐,明天嬸嬸見到你一定高興壞了。你怎麼這麼長時間才回來,嬸嬸可想你了,沒事就念叨著你。這次回來,你可不許走了!」
喻塵不太善長大家庭的親戚關係,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沈畹畹口中的「嬸嬸」大概指的就是沈玉的母親沈太太,於是勉強地擠出些笑意說:「我也很想――媽媽。」
平日裡在街頭巷尾聽慣了的兩個字,從自己口中念出時竟生僻到拗口,喻塵愣了愣,心裡忽然平空冒出來種複雜的感覺。
「姐,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沈畹畹拉著她的手,滿眼哀求地看著喻塵:「我有一肚子話想和你聊呢。」
思緒被打斷了,喻塵低下頭看著沈畹畹。
這小女孩個子剛到喻塵胸口,此時又眼巴巴地仰著頭望著自己,一張圓乎乎的小臉顯得格外乖巧可愛,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喻塵這會兒才覺得沈畹畹看著有一點眼熟,又記起林特助提到過沈畹畹是童星出道,覺得自己一定曾經在電視上見過她,不過這小姑娘本人看上去比螢屏中顯得更加靈秀許多。
被這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期盼地凝視著,喻塵無法拒絕,於是輕輕點點頭。沈畹畹就像被大人獎勵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樣,喜出望外地挽著她的胳膊走進房間。
兩個人並肩躺在床上,沈畹畹溫熱的手輕輕拉著她的,她覺得自己從頭僵到了腳,簡直挺屍一樣。
她正渾身不得勁,忽然感覺手心被一個溫熱的小指尖輕輕撓了撓。
喻塵轉過頭看向這個「妹妹」,沈畹畹也正看著她,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沈畹畹支起上半身靜靜瞧著她,黑亮的眼珠轉了幾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問她:「姐,你這麼多年一個人在國外,國外帥哥那麼多,你有沒有交男朋友呀。」
喻塵下意識地躲閃開她的目光,乾巴巴地回答:「沒有。」
沈畹畹又轉轉眼珠,不依不饒地爬到床的另一邊,拄著下巴看著她:「那喜歡的人呢?」
「沒有。」
這回沈畹畹終於嘻嘻笑了,一臉八卦地說:「太好了,看來你和朗唯哥哥註定是天生的一對。」
第3章 3
朗唯哥哥。
這個名字,似乎林特助並未向她提起過。
喻塵又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完全陌生,好在燈光很暗,沈畹畹並不能看清她此時的慌亂。
如果不是他一時疏忽,那麼就是在她假扮沈玉的這段時間裡,根本不會接觸到這個人。
喻塵想,自己終究是個過客,是個外人,所以沈峰自然也沒有必要事無巨細、毫無保留地傾數告知。
喻塵聽得一頭霧水,翻過身去,敷衍著:「你別瞎說。」
她猜著,這個「朗唯哥哥」大概同沈玉關係不一般,最有可能的就是青梅竹馬這種人盡皆知的關係。
沈畹畹在她身後嘻嘻地笑:「好,我不說還不行麼。我呀,就當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看到了什麼?
沈畹畹明顯話中有話,可她卻不敢問個清楚,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馬腳。
這一鬧,喻塵原本就睡眠淺,現在又滿腦子胡思亂想,苦睜著眼睛熬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才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可才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她就感覺有一雙冰涼的小手貼在自己的兩頰旁,一下子驚醒了。睜開眼,面前就是沈畹畹那張嘻嘻壞笑的小臉。
喻塵瞪大眼睛看著這個不怎麼眼熟的小丫頭,有點反應不過來。
「姐,該起了,三叔都快接嬸嬸從醫院回來了,你倒時差也不是這個倒法吧。」小丫頭趴在一邊,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喻塵臉頰上的肉肉,拿過手機在她眼前晃了晃:「都快十一點了,你可真能睡。」
小丫頭叫她「姐」叫得特別自然,絲毫沒有懷疑。
半晌,喻塵「啊」了聲,抓了抓頭髮坐起來,用力拍自己的腦門,一面用餘光偷瞄沈畹畹。
昨晚燈光暗,此時在陽光下,沈畹畹的小臉顯得更加惹人愛。小丫頭皮膚通透潔白,眼睛大大的,像個瓷娃娃一樣。有著這樣容貌的孩子註定會是上帝的寵兒,沈畹畹能年少成名,在影視圈裡和大人們角逐各種獎項,此刻喻塵絲毫不覺得奇怪。
女孩子通常遺傳父親的基因多些,堂姐妹的容貌應當多少有幾分相似。這麼看來,沈玉一定也是個生得水靈娟秀的女孩。可當喻塵見到沈太太時,她不禁暗暗想,若是沈玉生前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長大成人後該有何等的美貌。
黑色的轎車在沈宅門前停下,喻塵隔著車窗望著端坐在後排的美婦人。沈峰從副駕駛位上走下來,繞到後排打開車門,親自將太太抱下車,小心翼翼地將沈太□□置在輪椅中。
喻塵身旁的沈畹畹早就歡快地從花園涼亭的廊檐下跑過去,挎著沈峰的手臂雀躍地像只小鳥,彎下腰摟著沈太太的脖子在沈太太的臉頰上親了好幾下,三個人的臉上都滿是笑意。
原來一家人是這樣的,儘管沈畹畹只是沈峰夫婦的侄女。
喻塵遠遠望著這畫面,踟躕不前。
直到林特助沖她遞了個眼色,喻塵才不得不慢慢走上前,拘謹地交握著手站在輪椅前小聲說:「媽媽,您好嗎?我回來了。」
她遵循著林特助事先交代好的台詞,一個字都不敢念錯,心跳如鼓。
沈太太抬起那雙湖水般的眼睛靜靜端詳著她,然後溫和一笑,輕輕牽過她的一隻手:「回來就好,外面風大,我們進去吧。」
喻塵愣了愣,轉身跟在沈峰身後。
也許是沈玉生前原本就與母親關係不好,也許沈太太還在埋怨女兒多年不歸,喻塵回想著剛剛沈太太望向自己時的眼神。
......又或者母女間生來就有心靈感應,所以即便沈太太多年來精神衰弱、神智不如常人,也能隱隱感覺到自己並不是她的女兒,所以對她的態度並不熱絡。
無論哪一種假設都讓喻塵有些揪心。
在她的觀念中,並沒有太多「父親」、「母親」的概念,也不清楚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中,子女與父母應有怎樣的相處模式。但她想,一個女兒面對自己的父母時,一定會表現得比剛剛的沈畹畹更加親熱。可是,對其他人來說如此平凡的事情,她卻做不到。
她甚至在想,如果有一天她有機會面對自己的父母,也許她會表現得比現在還糟。
進了客廳,喻塵按照林特助事先交代好的,與闊別已久的「父母」聊天,然後一起用午餐、下午茶。好在全程都有沈畹畹的搞怪賣萌,氣氛還不至於太尷尬。
第一關,她的表現勉強算得上無功無過,而晚上的家宴對她來說才是場真正的考驗。
之前她跟沈峰說的,在人多的地方就緊張並不是她為了推脫而瞎編的理由,精神特別緊張時,她甚至還會口吃。
社交大概是種天賦,她生來不善於面對人群。
口吃這毛病是她上中學時才突然有的。語文老師點到她朗讀課文,史鐵生《秋天的懷念》第二自然段。她捧著舊得髮捲的語文課本,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那、那天我又獨自坐在屋裡,看、看著窗外的樹葉唰、唰、唰啦啦地飄落......」
才讀了一句,全班都大笑起來,連語文老師都跟著一起笑著打趣:「照你這麼唰唰唰的掉法,整棵樹的樹葉都要掉光了!」
班主任說完,教室里又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她的臉紅得快滴血,青春期的敏感心隱隱捕捉到一種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止於言表的惡意。
老師催促她:「你繼續念,愣著幹嘛。」
她像一截稻糙般乾巴巴地站在那,執拗地不再出聲。
其他人不再笑了,都在等著看熱鬧,教室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威嚴受到了輕視,語文老師果然不耐煩了,沉著一張臉壓低了嗓音:「你到底念不念,不念就出去,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她用指甲扣著卷皺的書頁,低著頭,一瞬間心中冒出許多念頭,就像是年幼沉眠的蟬,在泥土的深處暗暗攢動。
就在那一刻,阿答無聲無息地從教室後排站了起來,不疾不徐地用標準普通話朗聲讀起來:「母親進來了,擋在窗前:『北海的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
她聽著他低沉的聲音說,「花開了」,感覺自己全身的汗毛孔在那瞬間都張開了。
阿答念完就又無聲無息地坐下,什麼都沒有說。奇怪的是,班主任只是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竟也什麼都沒說。
她坐回冰涼的板凳上,捲起的書邊被手心裡冰涼的汗濡的濕津津的。如果在那一刻,阿答沒站起來,她會做些什麼?
有可能她連高中都畢不了業。
如果沒有他,現在的她又會在做些什麼?
***
喻塵望著窗外細密的小雨,沈畹畹從背後摟住她的腰:「姐,你打扮起來真好看。」
喻塵身子下意識地一抖,收回目光,望著鏡子不自在地抿嘴笑了笑,看著一身粉色蓬蓬裙的沈畹畹由衷讚美:「哪有你好看,年輕真好。」
沈畹畹嘻嘻地笑,拉她的手:「我們快走吧,晚宴要開始了。」
雖說是家宴,但來赴宴的賓客仍舊不算少,沈峰這樣的身價,太太五十歲生日派對,一些親朋好友合作上的老熟人總是要請的。
喻塵與沈畹畹走下扶梯,她看著被傭人們裝飾得煥然一新的客廳不禁想,如果真正的沈玉沒有死,沈太太沒有得病,那麼此刻的生日宴會該是何等的熱鬧隆重。
天公不作美,臨近傍晚時開始下起小雨,傭人們在客廳穿梭,給冒雨趕來的客人們派送薑茶和熱咖啡。林特助在賓客間望了喻塵一眼,她意會,輕輕走到正在迎接賓客的沈峰和沈太太身邊。
沈峰看了她一眼,慈愛地攬了攬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