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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1:52:06 作者: 希夷
鍾樂突然覺得眼前的蘇慧很陌生。他曉得蘇慧很珍視她的容貌,長得漂亮自然要多花些時間精力去照顧。可人總是會慢慢老去的,就算女人的容顏易凋謝,可是有愛人,有兒女,有家人相伴,漸漸長大、老去是一件多麼自然順意的事情。林青霞鞏俐不也都老了,可老了不只有皺紋,更有時光造就的風韻。漫長的一生里,事業愛情家庭物質,不都是漫長的去爭取去獲得去擁有嘛。哪有那麼多人,像中彩票一樣,在年輕時就得到無本萬利的日子。那等到老了呢,老了就不過了,老了就去死嗎?因為所有的豐裕,在年輕時都收穫了揮霍了。
鍾樂不是個愛思考的人,從未主動的深入的想過他和蘇慧之間的關係。他不開竅,腦子裡某些至關重要的關口一直都堵塞著淤泥。蘇慧的回答讓他呆了,原來他們的愛不是同心同步的愛,他們倆想的三十歲和六十歲,都是不一樣的,進而到每一個周歲每一天都可以是不一樣的。這觸目驚心的發現彷如一棒子敲打過來,將他敲打清醒了。佛教有「棒喝」,針對的也許就是他這種平時不開竅的人。
鍾樂發現,長久以來,他本能的或者無所謂的忽視自己與蘇慧之間的矛盾。男人要寬容女人,男人要愛護女人。可那些矛盾就不在了嗎?它們逐漸的變成了縫隙,變成了溝壑,變成了誰也說服不了對方,誰也不願遷就對方。不是要等到結,才發現同床異夢,如今就是。鍾樂無法回答蘇慧的問題,那是她的價值取向,要激進快速、一步登天的生活。他不是李嘉誠的兒子,怎樣都給不到。
鐘頭摸摸頭,頭髮還未全乾,他看自己的腳,濕漉漉的運動鞋還裹在腳上。為什麼會這樣?她看不見嗎?可我也告訴她了,我淋了雨回來的啊,可她連沖涼換衣裳的時間都沒給我。鍾樂起身,朝鞋櫃走去,他要換鞋。雖然他勸自己不必感到委屈,可心底里,還是很想去搖晃蘇慧,你看不見嗎?你真看不見嗎?
蘇慧以為他要走:「你要去哪裡?房子的事呢?我跟你講,那房子我一點都不喜歡,你要買了,我不會住進去的。」
鍾樂已走到玄關,停下腳步,他沒去換鞋,轉向開了房門。蘇慧見他真要走,追了出來:「你膽子大了啊。」
鍾樂扭頭看,手機在鞋柜上,他也不打算拿了,免得半夜裡鬼追命一樣的打電話過來。他出門到了電梯間,蘇慧跟出來還在嚷:「鍾樂,你今天要是敢這樣一走了之,我跟你沒完。」
電梯到了,鍾樂甩開蘇慧的手,進去按關門鍵,看到蘇慧那一臉的慌張和氣急敗壞。她不相信,他竟然敢來真的。
鍾樂下了樓,廣場裡站定。去哪兒沒譜,回去認錯,打死都不可能。他不是一時氣憤,就沒想這樣做的後果。通常奪門而出的是女人,女人做對做錯都沒關係,她們是情緒者,可以一會兒哭一會兒撒嬌,男人通常能不計較就不計較了,你換個男人試試?你奪門而出一次,結婚十年,孩子都打醬油了,你老婆都記得你當年的無情樣,要添油加醋說給子女聽。
鍾樂只是想離開蘇慧那咄咄逼人的嘴臉,也懶得去想善後。去酒吧里坐坐,喝點酒,喝得微醺,再找個酒店開間房,把這一夜過過去再說。他掏口袋,掏出六十七元出來,剛才打車找的零。媽的,果然是缺乏經驗,沒得蘇慧拎包轉身的瀟灑。你說女人心多細啊,吵翻天了,手機、錢包、信用卡、車鑰匙,紙巾、腮紅一個不落的全帶上了,離家出走,也能活好些個日子。
他坐廣場台階上發呆,看對面的藥房,藥房的門口都有小孩愛坐的那種搖搖車。有一個搖搖車是《熊出沒》里的光頭強,每個經過的小孩,都往他碩大的頭上踢一腳,它好慘,動畫片裡被兩隻熊欺負,出來做玩具還要被小孩欺負。他想自己也不是,三十歲了,跟女友吵架,吵到無家可歸的地步。
他走過去,勸要坐搖搖車的小朋友不要去踢光頭強了,他已經很可憐了。小孩子通常怕高大陌生的男人,收了腳,抬起頭來看鐘樂,鍾樂轉身看藥房的玻璃窗。突然想起郁玲。分別時,郁玲已有發燒的跡象。他走進藥房,問店員,下午淋了雨,有點燒,是感冒了不?店員遞給他一盒感康。他又問:「女孩子生理期能吃吧?」
店員說:「當然能了。記得多喝水。」
鍾樂買了藥,拎到海藍公寓2503。因為和蘇慧吵架,他差點都忘了郁玲。他覺得過意不去,郁玲總是幫他,總是為他著想,他還差點忘了她生病。剛剛就有那麼一轉念,他打算打計程車去原來的宿舍投靠同事。他就那麼點錢,打了車就買不了藥。
按了兩次門鈴,郁玲才來開門,她披了件薄的長袖針織衫,穿睡衣長褲,見是鍾樂,讓他進來:「你怎麼來了?」
鍾樂探手去摸她頭,還是燒。他把藥遞過去:「這是感冒藥。你多少度,量過沒?」
郁玲搖頭:「沒事,睡一覺就好。」
「你先吃藥。」鍾樂連礦泉水都買了,又幫她把藥拆了,遞過去。
郁玲吃了藥,正想上樓,她無力得很,走上台階一步,又想起一事:「你帶蘇慧去看房了嗎?」
鍾樂點頭不做聲。郁玲見他表情,料想定是蘇慧不滿意,二人又吵架了。
鍾樂摸頭:「玲子,不打擾你的話,我在你沙發上睡一晚。」說到底,一個從小沒受過什麼苦的大男人,拿不出勇氣露宿街頭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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