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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1:52:06 作者: 希夷
「你手下不是還有兩個小女孩嗎?你怎麼不把工作分下去?」
「這是我的課件,她們不會改,也不是她們分內的工作。再說她們也就掙那麼四五千塊,我聽說其中一個為了省房租,都搬到龍華去了,你說我讓她們加班,加到半夜,坐地鐵回去,地鐵口出來進去那些小巷子,月黑風高的遇到什麼事,……。公司好意思,我還有點不好意思。還有我也怕了,90後的小女孩,吃不了那麼多的苦。我要是敢讓她們成天加班,放心,不出一個月,遞到我手上的就是辭職單了。那我就找不到人幫我做事了。」
鍾樂點頭:「都差不多的情況,跳槽跟玩家家似的。昨天你們人事部帶了兩個人過來面試,好傢夥,畢業兩年換了四家公司。」
郁玲摘下眼鏡,揉著眉頭:「看老闆不順眼就換唄,他們隨心慣了。我以前特不喜歡這種人,」她笑笑,「做人事的,都不喜歡這種隨心所欲不為老闆著想的人。但現在我有些想明白了,我還挺羨慕他們的,有時候也特想這麼幹,就是沒底氣。」
鍾樂也笑:「你還沒底氣?」他又問,「玲子,多少度?」
郁玲「啊」了一聲,反應過來他在問眼鏡度數。「四百度。」
「那還好。不能再往上漲了,你眼睛經常疲勞?」他想起那晚去吃飯,她也不住的按壓眉間。
郁玲點頭:「一直都是。」
「你搓搓雙手,這樣,」鍾樂搓手,告訴她,「等手心熱了,壓在眼睛上,能緩解疲勞。」
郁玲看了眼自己的手:「我去洗個手,剛剛一直在敲鍵盤,不太衛生。」
鍾樂的手心已經搓熱了,等不及了,直接蓋在了她眼瞼上。郁玲閉上眼睛,眼前烏黑,眼皮溫熱。鍾樂問她:「舒服一些不?」
郁玲沒有回答。鍾樂又搓了兩三回捂過來。他說:「玲子,你還是要注意身體。照你這樣下去,很容易過勞……」他哽住,那死字就沒出口了,「我就沒這麼勤奮,下午我還溜空去健身房跑了會步。」
郁玲睜眼看他。鍾樂說:「這個不可以嗎?公司一樓有健身房,可我都很少看人在裡頭鍛鍊。」
「上班時間,還是不要去健身房。」
「那什麼時候去?我剛剛還下去了一趟,健身房下班就鎖了。那是擺設啊。」
郁玲嘆口氣,那就是擺設。2010年世方董事長提出要員工們強身健體的口號,人事部給置辦的,然後一直擺設到今天。
兩人離開辦公區,下電梯到一樓。鍾樂詫異她不下到負一樓的車庫:「玲子,你今天沒開車嗎?」
「開了,但時間太晚了,回海藍公寓找不到停車位,還不如停這裡。打的走吧,反正公司報銷車費。」
他倆站在樓前廣場,廣場空曠而寂靜,除了世方,周邊還有數十棟高聳的寫字樓。
寫字樓幕牆上隔出的一個個小單元,像馬賽克一樣不規則的透出亮,寫字樓下,是幽暗燈光,是呼呼風聲,和偶有的一兩個人影。深夜裡若沒有電召,計程車是不會來這個被拋棄在城中央的荒城的。鍾樂和郁玲沿著人行道,要走出去。只要走到主路邊,燈紅酒綠撒在了路中央,路面上飛馳而過的十有一二就是計程車了。
兩人邊說邊走。人行道內是一棟大廈的圍牆,圍牆上開滿了勒杜鵑,蟄伏一個冬季,這花開起來就霸道了,怕是有上千朵團簇著。正當初夏的夜,深圳最好的夜晚,不熱不冷,空氣如薄紗,四處流動,拂過面拂過發拂過衣襟,花朵搖擺,枝椏輕輕點頭,人心舒暢,抬頭一望,許多個深夜裡遮蓋上空的灰黑雲幕已被拉走,正中,一輪皓月當空。
過了勒杜鵑的圍牆,是一處鐵絲網圍起來的室外籃球場。籃球場簇新,鮮有人來打過球。看來這是另一個企業的場子,大概也和世方的健身房一樣,它蓋的不合時宜。上班時間不許怠工,下班時候又要關門。
對著人行道這邊,鐵絲網上開了扇門,門上掛一把鐵將軍。鍾樂走過去,意外發現這鎖只是掛上去而已,他拿下鎖,推門便進了籃球場。
郁玲站在門外:「鍾樂,你要做什麼?」
鍾樂把挎包扔在地上:「哎呀,沒有籃球。」見郁玲一直站在外頭,拉了她進來。「要不,我們跑兩圈。」
神經病。郁玲甩了他手:「不跑。」
鍾樂一本正經:「郁玲,你得加強鍛鍊。我看你現在,整個都處於亞健康的狀態。」
郁玲低頭看自身裝備:「你看我怎麼跑啊。」她一年到頭都是西褲配皮鞋。今天好巧不巧,還穿了雙有點跟的。可鍾樂穿的也是西褲皮鞋,晚上等郁玲時他有說過,他下午去世方技術中心開了個會,所以穿正式許多。他脫掉西服外套,皮鞋踢一邊,叉腰看著郁玲。
郁玲突然就懵了,也沒再爭辯什麼,放下了包,脫掉了鞋,連絲襪都脫了,赤腳站在水泥地上。
鍾樂先撒開了腿:「我們跑吧,玲子。」
郁玲想起了高一那年的運動會。鍾樂第一次當了個幹部,體育委員。那會班上報名參加運動會的人實在太少了,他慫恿郁玲去報個項目。郁玲不肯,她沒什麼擅長的,無論田賽還是徑賽。鍾樂求她,說你就去跑步吧,短跑不行,長跑不行,不長不短的可以不?你要報了名,我每天都陪你練。郁玲就這樣報了個800米,每天下晚自習後,去教室後面的操場跑兩圈。鍾樂說會陪她,但僅限於報名當晚。他交了個女朋友,晚自習後那可憐的一個小時再也勻不出一點給郁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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