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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談林表妹

2023-09-27 01:45:09 作者: 兩邊之和
    已是黃昏,西邊的霞光把半邊天空染得通紅。

    談府內宅的竇昭琳已經望眼欲穿,她身邊的嬤嬤勸道:「小姐,別急,苗兒那丫頭已經出去好半天,算算也該回來了。」

    竇昭琳點點頭,眼底心底依舊是焦灼。表哥藉口差事忙已經八天沒有回府了,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表哥這是在躲她。可是表哥不回府她怎麼辦?她一點也不想再回去,更不想回到張家去。她才十九歲,可不想回張家那個牢籠守活寡,也不想養別人的孩子,她自己能生,為什麼要養別人的孩子?

    而且這些時日見識了京城的繁華,她更加不想回潯陽那個小地方了。待將來她成了表哥的妻子,就是堂堂的首輔夫人,滿京城的女眷都來巴結她,家中曾經笑話她的姐妹,還有張家曾奚落看不起她的妯娌,哼,都得奉承討好她。

    想到這美好的前景,她的一顆心火熱起來。

    遠遠瞧見丫鬟苗兒進了院門,竇昭琳三兩步迎出去,急切地問:「表哥回來了嗎?」

    苗兒瑟縮了一下,搖頭,「回小姐,表少爺尚未回府。」

    「怎麼還未回府?」竇昭琳失聲高呼,引來府上奴才的側目,那鄙夷的目光刺得她又尷尬又氣憤,卻不得不壓低聲音,「這不是早就過了下衙的時間了嗎?怎麼還沒回來?可是與同僚吃酒去了?」

    苗兒繼續搖頭,吶吶不敢說話。

    竇昭琳頓時氣急,「一問三不知,要你何用?你不會打聽清楚再回來?」

    苗兒這才苦著臉道:「回小姐,奴婢在表少爺院外守了許久,只瞧見表少爺身邊的小廝常山回來,奴婢厚著臉皮問起表少爺,常山說表少爺宿在衙門了,他回來拿換洗衣裳——」聲音越來越低。

    竇昭琳又失望又傷心,「嬤嬤,你說表哥是不是不待見我?」

    這不是明白著嗎?竇嬤嬤身上一滯,心裡雖明白,可話卻不能這樣說。「小姐您想多了,您和表少爺是嫡嫡親的表兄妹,他怎麼會不待見您呢?要是不待見,早在咱們剛來的時候就把咱們送回去了,又怎麼會讓咱們住進府里?」

    見竇昭琳的臉色好了一些,她又接著勸,「剛才苗兒不是說了嗎?表少爺是差事忙,又不是故意不歸家的。小姐,您就放寬心吧,咱們在這府上住著,表少爺還能一直都忙都不回來。」

    竇昭琳遲疑著點了點頭,心中仍是不安,對竇嬤嬤道:「嬤嬤,我這心裡總是不踏實。表哥——嬤嬤,當初我若是不訂張家那門親事就好了。」

    竇昭琳後悔極了,小的時候她生得好看,活潑又機靈,舅母可喜歡她了,每次來家裡都抱著她打趣要聘她做兒媳,一直到她六七歲懂事了才不說。

    她十四歲那年,舅母舊事重提,卻被母親婉言回絕了,母親瞧不上表哥,其實她也是不樂意的。

    表哥比她大五歲,她十四的時候表哥已經十九了,小時候他就頑劣,上樹爬牆,淘得沒邊,還曾拿蟲子把她嚇哭了,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表哥。

    長大後的表哥雖然一表人才,但那性子也沒比小時候好多少,反倒更加變本加厲。跟狗朋狐友成天混在一起,眠花宿柳不著家,在書院跟先生爭吵,是父親幫著壓下去的,父親曾慨嘆:好好一個聰明小子走了歪路。

    舅母為了他的親事都操碎了心,稍有家底的人家都不願把閨女嫁過去,所以舅母就打上了她的主意,她傻呀才會跳這個火坑?

    舅母離去後,轉身她就訂了張家的嫡子。張家邵哥哥溫文爾雅,學問還一頂一的好,未來公公還是當地的知縣大人。這門親事父親、母親和她都十分滿意,比表哥強多了。

    誰能想到邵哥哥是個命短的,明明還有半年她就嫁過去了,可邵哥哥卻一病不起去了。隨著邵哥哥的病逝,她的名聲也壞了,外頭人笑話她,家中的姐妹也埋怨她,那時她的處境艱難極了,恨不得能日日以淚洗面。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張家嫌她八字硬剋死了兒子,非鬧著要自己嫁過去守望門寡。

    父親母親是捨不得自己,可為了弟弟的前程還是同意了。到了張家,她就如掉進了冰窟窿。稍微亮一些顏色的衣裳都不許穿,每天不是伺候婆婆就是被關在小佛堂里,小佛堂里陰森極了,要不是有丫鬟陪著她都呆不下去了。

    還有張家的那個老叟婆,找盡藉口磋磨她,言語輕慢還是輕的,還動不動就罰她跪,一跪就是一兩個時辰,跪得她膝蓋都是青紫的,回去後嬤嬤一邊給她擦藥油一邊掉眼淚。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婆婆教訓兒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憐她連個護著她的人都沒有。

    偶爾她也會想,若是當初嫁給表哥會怎麼樣?他雖性子孤拐不爭氣,至少舅母不會這樣磋磨她吧。

    就這樣心如死灰在張家過了兩年多,忽然有一天聽到表哥中了進士成為女帝心腹的消息,又過了兩月,表哥一躍成了當朝最年輕的首輔大人。她瞧著張家和顏悅色的公婆,還有對她羨慕嫉妒說著酸話的妯娌,只覺得像做夢一般。

    表哥不是個舅舅舅母提起就嘆氣的浪蕩子嗎?怎麼忽然就成了權臣了?別是弄錯了吧?可想想又不可能,公公好歹是一縣父母官,應該不會弄錯的。

    沾了表哥的光,公婆不僅對她和顏悅色起來,還讓她回了娘家,以期借著她和舅舅家走動起來。還在族裡張羅著要給她抱個嗣子來養。

    母親拉著她的手垂淚,說對不起她。她卻已經麻木,現在後悔,早幹嗎去了?當初為何非讓她嫁到張家?父母疼她,其實也是有限的。

    提起當了首輔的表哥,連父親都讚不絕口,「林哥兒打小就大氣,瞧著就是有出息的,看吧,果不其然,年紀輕輕就成了首輔,這般年輕的首輔,大燕朝還是頭一個。」

    母親也無比後悔,「要是知道你表哥有這等造化,當初我就該答應你舅母,要不然你現在就是首輔夫人,享受榮華富貴,哪像現在被張家那起子黑心肝的磋磨。」一疊聲的哭我兒命苦。

    竇昭琳也垂淚,卻是心中一動,是呀,若當初嫁的是表哥,現在她就是首輔夫人了。表哥不是還沒成親嗎?她若是尋過去,就算做不了正室,做個妾也比在張家守活寡強呀!有表兄妹的這層關係在,表哥還不得護她三分?

    她把這主意一說,母親卻是遲疑了,「這行嗎?你已經出嫁,張家那裡——」

    竇昭琳道:「怎麼不行,當初舅母本就瞧中我的,表哥都二十好幾了還未成親,不定就是心裡放不下我呢。至於出嫁,哼,母親您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只要我和表哥成了好事,張家敢說一句話嗎?」

    見母親仍遲疑,竇昭琳生氣了,「母親,您怎麼就不疼疼女兒呢?當初可是您和父親為了攀附權貴才耽誤了我的青雲路的,現在女兒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出了那泥潭,您怎麼就不幫幫女兒呢?我好了,不是也能幫扶弟弟嗎?」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竇母,一咬牙同意了閨女的主意。

    竇昭琳提出要去廟裡上香,趁此機會帶著嬤嬤丫鬟踏上了進京的路,一路上有竇母派的管事護送,直到眼看著竇昭琳幾人進了談府,管事才折身回潯陽。

    「小姐,誰有那個前後眼呢?誰能想到表少爺會有今日的大造化?」誰又能想到張家公子那般出息的人會是個短命的呢?「小姐,表少爺會看到您的好的。」

    身為奴婢,竇嬤嬤身家前途早就和竇昭琳連在一起了,對小姐的謀算,她雖然不安,可也只有選擇跟從一條路可走了。小姐好了,她才能好,她一家才能好。

    竇昭琳怔怔不語,見不到表哥的面,她縱使有十八般武藝也施展不開呀!不行,她不行坐以待斃,她再也不想過以前的日子,她必須得成為表哥的人。

    想了想她道:「嬤嬤,你和苗兒青兒沒事多和府里的丫鬟婆子說說話,打聽打聽表哥跟京中哪家走的比較近。」她這樣成日困在後院也不行,她得出門交際,得讓眾人知道有她這麼個人存在,她必須得逼表哥承認她。

    竇嬤嬤明白她的用意,點了點,「老奴明白了。」

    殊不知院子裡談府的丫鬟婆子一個個都目露鄙夷,不要臉,都出嫁的婦人了還一副姑娘家打扮,還想訛上她們大人,呸,也不瞧瞧自己那寒酸的樣子,配得上大人嗎?京中多少名門閨秀大人都瞧不上,能瞧上一個守望門寡的女人?真當自己是天仙絕色呢!

    還裝得冰清玉潔的樣子,誰家未嫁的姑娘家這般蠍蠍蟄蟄?雖說這是夏天吧,可瞧那衣裳穿的,也太透了吧!還見天就往大人院子裡鑽,打量誰不知道她的心思?底子早被人扒出來了,大人身邊有了幕僚就是他以前的朋友,對大人家裡的事知道的可清楚了。

    還表妹呢,逼得大人連自己家都不能回,大人有這樣的表妹可倒了八輩子霉了。

    總之談府上下的奴才對竇昭琳這位表妹可鄙夷輕視了。

    京中向來沒什麼秘密,談府來了妙齡女子自然被他們瞧在眼裡,還挺詫異的。但只幾天的功夫,竇昭琳的資料就擺在各家各府的案頭了,不由嗤笑,又是個心大不要臉的女人。隨後就生出了看熱鬧的心思,任你談林再有手段,且看你怎麼對付自家的親親表妹吧。

    談林好幾日都沒回府,那些人不由幸災樂禍起來:呵呵呵,小談首輔你也有今天啊!你不是仗著聖上的寵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嗎?怎麼被個女人逼得有家不敢回了?哎呦喂,真是大快人心哪!

    可以想見咱們的小談首輔的人緣真不咋地呀!

    待談林住進了睿親王府,京中等著瞧他熱鬧的人都睜大了眼睛,小談首輔果然是簡在帝心啊,連睿親王府都允他住了,這是何等的恩典啊!他們羨慕嫉妒恨,嫉妒地眼都紅了,連帶著看熱鬧的心思都淡了許多。

    一晃三個月的過去了,京城炎熱的夏日過去,迎來了涼爽的秋天。再次站到人前的衛軍又驚艷了眾人的眼睛,軍容嚴整,軍紀嚴明,是他們前所未見的,就是曾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徐其昌舊部,也沒有這樣的紀律嚴明,也不知聖上是用什麼法子訓練出來的。

    文官還只看個熱鬧,武將卻個個目光熱切,眼饞極了。這樣好的兵別說幾千,就是手底下有個幾百,他們也知足了。聖上要親自練兵的時候他們其實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的,沒想到聖上還真是無所不能,聖上與練兵一事如此精通,若是隨便指點他們一二,豈不是——於是武將們可殷勤了,拍起聖上的馬屁舌燦蓮花,比文官的嘴皮子還溜。

    阿九穿著一身玄色的勁裝,對前來送行的大臣們道:「朕即日領兵入山林特訓,十日便回,朝中諸事就托賴與諸卿了。」

    以談林為首的大臣們紛紛道:「定不負聖上所託。」

    阿九點點頭,抬目看向列隊靜候著的六千衛軍,三個月的訓練整整刷掉了兩千人,這淘汰率有些高,但阿九不在意,她本來就是要挑精兵,那些身體素質不行的就算這一次勉強跟上了,特訓的時候還是要刷下來。

    「出發!」阿九沉聲喝道。

    桃花立刻跑到軍隊正前方,暗運內勁,大聲喊道:「稍息,立正,兩路縱隊,五道山道,目標前面的鳳凰山,跑步出發!」

    軍隊迅速動了起來,五個站在隊伍最前列的隊長立刻對著自己所屬的人馬吼道:「跑步走!」

    五支隊伍朝著不同的山道跑去,兩兩對齊,前後左右距離一樣,連步伐都異常整齊,從側面看,好像一個人似的。

    很快山道上就滿是人頭,遠遠望去,井然有序。

    讓朝臣更為震撼的是,整個行軍過程中,鴉雀無聲,除了腳步聲就是士兵們的呼吸聲,這得多麼嚴明的軍紀才能做到呀!

    談林目送著偉大的女帝陛下遠去,臉上浮上自豪的微笑,這便是他選擇盡忠的女帝,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啊!這一生能得遇如此強大的主子,也是他的幸運。

    談林是了解自己的,因為有才,未免倨傲,他的脾氣也不算好,平庸者他還真瞧不上,若是其他人上位,他早就卸職而去了,能答應家裡進京科考已經是他最大的妥協了,再逼著他伺候蠢貨,那還不如殺了他呢。

    幸而是聖上,縱著他,慣著他,為了這份信重,他即便累死心裡也是甘願的。

    有幾個武將暗戳戳的湊到談林跟前,支支吾吾了半天談林才聽懂他們的意思,這都是請他幫著跟聖上說項,有的想要跟著聖上學習練兵,有的則乾脆想入山林圍觀衛軍訓練,還有的則想加入衛軍接受這次特訓。

    聞言,談林哈哈大笑,十分爽快的道:「各位將軍的意思談某一定幫著轉達到聖上那裡。」聖上露了這麼一手,不僅震住了文官,也收復了武將,他易與有榮焉。

    「諸位將軍有上進之心這是好事呀,為何不親自和聖上說呢?」談林反問道,見他們面露躊躇,微笑道:「聖上的心中可沒有文武之分,相信談某,咱們聖上的胸懷可比諸位看到的還要寬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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