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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42:40 作者: 顏涼雨
拉著旅行箱逛商場的估計不多見,進大門的時候保安掃描了好幾眼。鹿小雨沒理他,直奔珠寶專櫃。在營業員小姐殷勤的推薦下,鹿小雨挑中了一款簡潔大方的對戒,然後微笑的望著營業員,說,給我來兩隻男款的。
現金都留在了山區,鹿小雨慶幸這是一個刷卡的年代。陳濤的戒指尺碼鹿小雨並不太清楚,他只能比較自己的,希望估算的不會太離譜。
興沖沖的回了家,剛剛不到中午。鹿小雨花了半個小時來思考怎麼把這禮物送出去,最好能浪漫點,想了半天沒想出來,後來實在餓的不行了就從冰箱裡找出速凍餃子來下,這麼一弄,忽然來了靈感。
然後,鹿小雨到超市買了餃子皮、純肉餡、大蔥等等以及拌餃子餡的調料,破天荒的開始鑽研廚藝。對於沒吃過豬肉也沒看過豬跑的鹿小雨來說,包餃子這麼偉大的工程自然需要請教高手。沈盟在電話那頭沒什麼驚訝反應,只是淡淡的說,把湯弄鮮一點,這樣片湯兒也好喝。搞得鹿小雨差點背過氣兒去。
儘管有高手指導,無奈徒弟資質太差,忙活了一下午,一百多個皮兒在鹿小雨的巧手下,變成了三十來個成功的起碼能看出是餃子的物體。但因為沈盟的話,鹿小雨特別注意把餃子捏得那叫一個嚴實。
包最後兩個的時候,鹿小雨小心翼翼的把戒指塞了進去。邊放的時候鹿小雨還邊感嘆自己的出其不意,你想啊,正常人吃著第一個以後肯定就不會注意了,然後嘎巴,又咬著第二個,那得多驚喜!回頭再讓那傢伙給自己帶上,得,圓滿了。
看著桌子上東倒西歪的小傢伙們,鹿小雨笑歪了嘴。
晚上八點,陳濤還沒有回來。鹿小雨有點著急,剛剛一時心切,餃子已經下了鍋。找出手機想給陳濤打電話,這才想起來還沒充電呢。趕緊插上充電器,開了機。
撥通陳濤的電話,那邊響了很久,好半天電話才被接通:「你還知道打電話啊。」
鹿小雨一愣,電話那頭分明是大米飯的聲音。鹿小雨想罵人,陳濤那是手機還是公用電話啊?靠!
結果沒等鹿小雨說話,白范繼續道:「陳濤得了急性痢疾,現在住院呢。」
鹿小雨手一抖,電話險些握不住,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什麼時候的事兒?嚴重嗎?他現在怎麼樣?」
「前天的事兒,你手機一直打不通。」白范語氣不善,「昨天已經退燒了,醫生說是比較嚴重的輕度痢疾,靠,誰知道那是哪個星球的話。」
「那他現在怎麼樣?算了,我這就過去!」
「掛吊瓶呢,餵……」白范沒說完,電話就傳來了規律的忙音,白范鬱悶至極,忿忿的嘟囔,「老子還沒被人這麼掛過電話呢。」然後重重的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
餃子正好出鍋,鹿小雨翻箱倒櫃的找出以前沈盟落在這裡的保溫桶,連餃子帶湯一起裝了進去。
前往醫院的路上,鹿小雨坐車裡就開始害怕。他想,如果是自己病了然後一直打不同陳濤的電話會怎麼樣,想到最後,他恨不得抽自己。
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入了夜,白范正在陽台抽菸,遠遠的看見鹿小雨,他輕輕的招了招手。咳,自然,沒人看得見。再次撥通鹿小雨手機,白范簡單的說明了病房號。
鹿小雨站在病房門口,為了敲門或者不敲門而遲疑了十秒鐘,然後,他露出了苦澀的微笑。啥時候這事兒也要想半天呢。
直接推門而入,鹿小雨愣在了門口。屋子裡有三個人,除了大米飯和陳濤,還有沈寧。小孩兒正坐在屋子的一角,疲憊的打著瞌睡。
委屈突如其來,即使鹿小雨仍然愧疚,但卻沒有辦法阻止那些忿忿的委屈溢滿他的四肢百骸。明明大家什麼都沒說,明明別人什麼都沒做,可鹿小雨就是覺得自己被欺負了,特慘的那種。尤其是當他看見陳濤望著自己的眼神的時候,不是期待的光彩,而是平靜的木然。
鹿小雨咬咬牙,還是把餃子遞了過去:「呃,我手機沒電了,山區也沒信號,不然……算了,那個你吃飯了嗎,要不再吃點餃子吧,當宵夜了。」
鹿小雨的聲音讓沈寧睜開了眼睛,但小孩兒還維持著打瞌睡的姿勢,安靜的靠在那兒。白范依著陽台門框,淡淡的注視著,也沒說話。而陳濤,似乎想配合他們,輕輕的看著鹿小雨,沉默依然。
幾乎把嘴唇咬出了血,鹿小雨豁出去了,丟人總比丟了陳濤強,深吸一口氣,鹿小雨再次開口:「我包的,你真不吃?」
陳濤愣住了。眼裡的錯愕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得鹿小雨很難受,原來,他真的從沒為陳濤做過什麼。
陳濤終於說話,聲音很低,還有些啞啞的:「剛吃完飯,先放著吧,回頭我吃。」
「那一定要吃。」鹿小雨恨不得囑咐囑咐再囑咐。
「嗯。」陳濤輕輕點頭,「剛回來?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還上班呢。」
鹿小雨看著陳濤,他想說他明天休息,他根本不用上班,可看著沈寧和白范,卻怎麼也開不了這個口。
一個人的大床,在盛夏里,冷清得把鹿小雨凍著了。
手機徹夜安靜。
第二天上午,鹿小雨又去了醫院。他迫不及待的想去看陳濤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滿懷期待的想去驗收自己的成果。這一次,白范沒在,沈寧本來在病房門門口的長椅上發呆,見到鹿小雨,竟然也識相的躲開了。鹿小雨皺眉,奇怪不已。
病房裡,陳濤正拿著本雜誌消遣時光,見鹿小雨來了,似乎想微笑,可怎麼也沒把嘴角扯起來,鹿小雨原本飛揚的心情就像斷了線的風箏,直線墜下,落進深深的山谷,甚至找不到殘骸。
硬著頭皮,鹿小雨還是問了出來:「餃子怎麼樣?」
陳濤含糊的應了聲,說:「嗯,挺好的。」
鹿小雨想笑,卻最終只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他不知道那些餃子的下場如何,也許是倒進了垃圾桶,也許是衝進了下水道。沒有人知道那耗費了他整整一個下午的真心努力,就像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那裡曾經藏著一個人用全部勇氣凝結的,愛的承諾。
有些事情,一定要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才能做給對的人,這是個乘法,三者缺了一個,結果便永遠為零。
鹿小雨想蹲下,因為胸口只在太痛,身體幾乎站不直。可鹿小雨和自己說,別像個女人似的。既然沒人在乎,那他也不必在乎。難怪沈寧要離開,合著留下空間讓陳濤和自己攤牌呢。
這麼想著,鹿小雨反而坦然了。就像一直害怕的事情終於到來,反而鎮定了。
「節目做的怎麼樣?」
「呃,挺成功的……」
「哦,那就好。」
「……」
「那個,我也不知道在街邊吃了什麼不乾淨的,弄成這樣,有我這個教訓擺著,以後你也別在路邊亂吃了。」
「好,我不吃。」
「……」
鹿小雨想看看陳濤的沒話找話能持續多久,可惜,他們倆果然都不適合拐著彎兒去說話。到了後面,基本上只剩下沉默。鹿小雨奇怪陳濤為什麼不和他說分手,到了這個地步,還有別的結局麼。可陳濤就是沒說。
怎麼回的家,鹿小雨已經忘了。他只知道他最終也沒和陳濤分手,或者說,沒有進行形式上的分手。因為,分手的實質已經存在。他有預感,陳濤再也不會回來。
那個夏天,陳濤貸的房子下來了。可惜,鹿小雨連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秋天,就那麼渾渾噩噩的過去了。鹿小雨經常會想念從前,想念陳濤說的,做這個世界上對你第三好的人。呵,多偉大的志向。
這一年的冬天,下了十二場雪,有大有小,鹿小雨每一場都記得清晰。雪,對於鹿小雨來說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總能讓他莫名感動。那白白的小花朵,落在肩上,落在鼻頭,落在眉宇,明明觸感冰涼,卻暖了心。
風雪最大的那天,正值周末,冰箱空空如也,為了溫飽,鹿小雨只好把自己圍成了木乃伊,只露著兩個眼睛到街上踏雪而行。在路過某條街道的時候,他遠遠看見一個人的背影,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圍著深藍色的格子圍巾。不知怎麼的,鹿小雨就覺得那是陳濤。忽然間,風雪大了起來,細小的冰粒兒讓鹿小雨迷了眼睛。等他再睜開時,人已經不見了。不知消失在了哪裡,視線所及,只有漫天的白茫茫。
那一夜,鹿小雨做了個夢。那個夢支離破碎,就像中世紀歐洲教堂的天花板玻璃,各種色塊七零八落的拼湊在一起。好多好多場景,在夢裡恍惚的掠過。鹿小雨只記清了一個片段,陳濤摟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等我以後賺了大錢,就把你當玉皇大帝似的供起來,好吃好喝的伺候,什麼破電視台,咱不去了……
醒來之後,鹿小雨無聲的哭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憶起,卻原來,那些早就深深的根植進了大腦的某個地方,變成了沙漠裡的仙人掌,頑強而牢固。
說好了是可以不算的,他十五歲的時候就耍了次賴,現在,報應來了。
「陳濤,我他媽喜歡你,我他媽的……愛慘你了……」和陳濤分開以後,鹿小雨第一次哭。卻只有滿室的月光,傾聽著倔強孩子難得的軟弱,「你就是個榆木腦袋也不至於這麼不開竅啊……等你回頭再來找我的,虐不死你……」
哭著哭著,鹿小雨又睡著了。這一次,夢境清晰而完整。陳濤真的回來認錯了,然後鹿小雨就跟太上皇似的享受了極高規格的負荊請罪,那叫一個慡。
迷人的夢,一直持續到清晨。鹿小雨第一次發現,原來睡覺如此幸福。只要你使勁想拼命想用力的去想,那麼你想的東西就真的會在夢裡實現。
儘管,生活已經讓鹿小雨懂得,沒有人能做一輩子的夢想家。
「陳濤,給你這個月的報表。」
「嗯……」
「好歹也是老闆,多少看一眼成不?」
「哦……」
「你姓白吧。」
「呃……」
「陳濤!你能不能別每天一到晚上六點就守著電視看兒童節目啊,都看得弱智了知道不!」
白范終於再也受不了了,自從大半年前在醫院和鹿小雨疑似分手,陳濤就沒正常過。身體上倒是出院了,可大腦怎麼看怎麼像丟在了精神病科。一開始還沒這麼離譜,頂多偶爾發發呆皺皺眉,這些白范都能忍受。可自從某個下午陳濤給休息室搬回了個小電視,得,徹底魔怔了。每天晚上六點固定叫份外賣,然後對著市台的兒童節目開是吧唧吧唧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