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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42:40 作者: 顏涼雨
    陳濤什麼都不怕,卻他媽的一點都不想讓鹿小雨看不起。再延伸一點,他想對鹿小雨好,實心實意的。精神層面的好咱就不分析了,反正陳濤就差把鹿小雨擱心裡頭燒香供著了。但是物質層面呢,實實在在能看得到的東西呢?車子,房子,票子,陳濤一概沒有。別說給別人遮風擋雨了,他到現在還蹭人家鹿小雨的房子住呢。

    高興的酒喝起來沒夠,可這鬱悶的酒,幾下就給陳濤喝高了。喝高了也不嫌丟人了,陳濤拉著白范的手就開始訴衷腸:「我以前看文章里都說人得有追求,得有理想,起碼得有個奮鬥目標,我覺得那都是胡扯,你目標達不到,還不是一樣繼續混著……可我現在才明白,這有了目標真不一樣,達不到你真是抓心撓肝的憋屈啊……」

    白范艱難的把自己的小嫩手從陳濤手裡抽出來,然後頗為同情的看著自己的哥們:「我說,你小子別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怎麼著,大戶人家,看不上你,嫌你窮?」

    白范沒聽清陳濤嘟囔了一句什麼,就當他默認了,繼續苦口婆心:「別怪哥們說話不好聽,她給了你動力是好的,但這樣的人咱可不能要。你想啊,她沒錢的時候嫌你,那有錢了你說她是為了跟你啊還是為了跟你的錢啊……」

    陳濤抬起迷濛的眼睛沖白范皺眉,好半晌,才大聲嚷嚷:「啥大戶人家啊,小破孩兒一個……」

    「啊?」白范愣了。

    陳濤不理他,望著無窮遠處,眼裡開始閃爍幸福的光:「呃……雖然是個小白眼狼,但是呢,就跟北極星似的……北極星知道不?就是天上最亮的那一個,看一下都晃眼睛的。呵呵……你說這麼一寶貝怎麼落我手了呢,我上輩子應該也沒做啥好事兒啊……嗯,肯定是我家祖墳上多了幾根兒糙……」

    白范張著嘴,喘了半天氣兒愣是不知道說什麼,誰來告訴他,眼前這徹底陷入花痴狀態的人真是自己那一起胡同口堵低年級同學的哥們兒麼?

    那一晚,陳濤喝得爛醉,白范打包把人帶回了自己家。後來把陳濤扔進沙發的時候不知道磕到了哪裡,一直睡得跟豬似的男人忽然猛地眼睛,緊接著就衝著天花板出了一記直拳,大聲重複了那句酒桌上說了無數次的話:「要----奮----斗----」十秒以後,醉鬼繼續鼾聲如雷。

    白范靠在洗手間門框那兒,邊刷牙邊欣賞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不知怎麼的,忽然有點羨慕。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應該很美好吧。

    對於那天晚上自己到底說了什麼,陳濤壓根沒一點印象。只知道早晨起來手腳酸疼的委屈在小沙發里,而白范卻在大床上做著靜止的伸展運動。要不是看在白范剛漂泊回來的份上,陳濤那一腳絕對能踹出去。

    見過白范不久,就到了春節。這算是陳濤和鹿小雨第一個正經過的除夕,頗有點特殊意義。倆人從超市買了餃子、熟食還有瓜子花生啥的,滿滿幾袋子,鹿小雨一路哼著小曲兒回的家,身後則跟著腰包空了但心裡舒坦的陳濤。

    其實鹿小雨很少花陳濤的錢,一方面他沒有花別人錢的習慣,另一方面他知道陳濤沒啥家底兒。今天算破了例,誰讓陳濤一副敢和他搶結帳他就拼命的勁頭。

    從年貨市場回來,鹿小雨把買來的東西一樣樣的歸置好,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擺桌上的擺桌上,最後拿出了街邊買來的對聯,對著陳濤吩咐:「去,把對聯貼上去。」

    「你上輩子肯定是老佛爺級的,這給你嬌貴的……」陳濤嘟囔著,還是認命的拿過對聯往門口走。

    「唉,嬌貴有啥用,少爺的身子跑堂的命……」鹿小雨還煞有介事的感嘆。

    「鹿小雨,腐敗死你得了!」陳濤一邊痛斥,一邊乖乖的穿鞋到了防盜門外。

    鹿小雨咧嘴無聲的笑。他也不知道為嘛,反正最近使喚起陳濤來變得得心應手,尤其是看那傢伙皺著眉毛一臉鬱悶還是乖乖聽話的樣子,心情就跟氫氣球似的飄呀飄。陳濤在寵他,鹿小雨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總之他感覺到時,狼爪子已經徹底磨平了。

    呃……床上除外。

    胡思亂想之際,外面忽然傳來咣咣的鑿門聲。隱約還有某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鹿小雨,你他媽的給我開門!」

    鹿小雨想仰天長嚎,貼個對聯也能把自己鎖外面,這人什麼腦子啊!

    開了門,就見陳濤灰頭土臉,手裡還捏著那上聯。鹿小雨笑得前仰後合:「這事兒我得寫博客上,很經典啊……」

    陳濤沒好氣的敲他腦袋:「記得後面再補充幾句,某個小白眼狼使喚別人貼對聯結果不給膠水!」

    鹿小雨愣住,自己完全把這茬兒忘了。陳濤一看就明白眼前的傢伙壓根兒沒準備那道具,氣得差點吐血:「趕緊讓我進去,靠,這樓道理全他媽的陰風……」

    「誰讓你大冬天穿褲衩背心出去的……」嘴上這麼說,鹿小雨還是把人讓了進來。

    陳濤一進屋就鑽沙發里拿衣服把自己蓋上了,捂得這叫一個嚴實,末了就露出倆眼睛向鹿小雨表達血淚控訴:「咋辦?先說好了,我可不下去買!」

    「懶死你。」

    「……那是我的內心潛台詞!」

    最後,倆懶人誰也沒下樓買膠水。都說逆境能激發智慧,這話一點不假。小鹿哥哥耐心在廚房熬糨糊的身影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對糧食的浪費……」陳濤靠在廚房門框上,涼涼的嘆息。

    鹿小雨賞他一個白眼:「這些麵粉是為弘揚我中華民族傳統習俗而犧牲的,光榮。」

    陳濤笑:「那就沒有不光榮的了,粘啥都是為人民服務麼。」

    「那不一定,」鹿小雨舉起推勺端詳了半天,忽然一聲嘆息,「比如粘別人作業本兒……」

    陳濤心虛的咽了咽口水:「什麼呀……」

    「你再裝!」鹿小雨開始咬牙切齒,「我那數學作業本兒剛用兩頁,就給你粘成板磚了!他媽的,你到底刷了多少層糨糊啊!」

    「一整罐……」

    「……」

    「後來我不是又賠你個新本兒嘛……」

    「一邊兒去!那都啥時候了,我作業還是沒交上!」

    「我看數學老太太挺喜歡你的啊。」

    「嗯哼,所以對於我第一次沒按時交作業採取了高度重視的態度,你試試被她念叨倆小時!」

    「……」

    「怎麼著,詞窮了?終於意識到當年給我幼小心靈帶來多大創……」

    「等等!該不會……」

    「什麼?」

    「後來我翻箱倒櫃都找不著語文作業本末了被那女的罰牆根站了一節課,別是你打擊報復吧!」

    「呃……什麼呀……」

    「鹿----小----雨----」

    「在呢在呢,真是,多少年了你咋才反應過來……」

    「呸,你當時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指天發誓不是你乾的嗎!」

    「啊?你說什麼?煤氣聲太大我聽不清……」

    「……」

    這是個很奇妙的時刻,明明應該早就隨風飄散的東西,忽然就這麼完完整整連細節都不差的蹦了出來。它出現的那麼自然,那麼順暢,就像隱匿於廣闊糙原上的一朵小野花,你怎麼都找不見,然後風一吹,糙一低,喲嘿,不就在那兒開著呢麼,小小的,但很漂亮。

    晚上,陳濤抱著鹿小雨一起看電視。姿勢是很和諧的,呃……只有姿勢很和諧……

    「一年就這麼一次,你居然不想看春晚?!」鹿小雨把遙控器舉得跟炸藥包似的。

    「一群人花里胡哨鬧鬧騰騰的有啥意思啊,不如看個好電影!」陳濤一手摟著鹿小雨,一手還要搶人家東西,累得一身汗。

    「不看春晚那叫過年嗎!」鹿小雨橫眉冷對。

    陳濤嗤之以鼻:「你這是形式主義!」話音一落,終於成功讓遙控器易主。

    「靠,你把遙控器還我!」

    「不還,你能拿我怎麼著?」

    「陳濤,這是我家電視!」

    「切!連你都是本大爺的!」

    「……」

    最後,鹿小雨還是成功的要回了春晚的觀看權,至於這背後付出的沉痛代價,咳,看看小鹿哥哥嘩嘩的眼淚就明白了。

    大年初一上午十點,陳濤在美妙的夢鄉愜意甦醒,卻驚恐的發現鹿小雨不見了!床上那坑還熱乎著,人卻沒了蹤影。當下陳濤就給鹿小雨打了電話,這才知道人家正在給前姐夫拜年的路上。陳濤琢磨著這人得什麼體力啊,昨兒一宿那麼折騰今天還能滿大街跑?

    嘆口氣,打開窗戶讓冷風把屋裡吹個透亮。涼涼的空氣里滿是鞭炮的火藥味,陳濤覺得胸口悶悶的。新年的第一天鹿小雨不說和他共同迎接朝陽就罷了,居然一聲不吭的跑去給別人拜年,呃,還不帶著他。

    也不知在窗邊站了多久,陳濤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揉揉鼻子,關上窗戶,陳濤又爬回了床上。扯過被子把自己捂嚴實,陳濤決定來場回籠覺。就當他從來沒醒過,就當他還在除夕的酣眠里,那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看見那小白眼狼了吧。

    ……

    新春第一天,那和煦的陽光里飄蕩著誰的思念?

    開春的某一天,陳濤再次接到了白范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開門見山連個鋪墊都不用,上來就問:「開網吧,你干不?」

    陳濤對著電話瞧了半天,忽然問:「用帶刀不?」

    白范一愣:「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聽你那口氣像要搶網吧。」

    「陳濤,可是你小子哭天喊地說要奮鬥的,怎麼的,這麼幾天熱情就沒了?」

    「……」陳濤在糾結哭天喊地那幾個字。

    「得,見面再說吧。」

    白范掛了電話,徒留陳濤在原地吹風。見面不是不行,你總得說個時間地點啊!恨恨的磨牙,陳濤只得把電話又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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