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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41:49 作者: 顏涼雨
    金雲海一巴掌差點兒又給他拍下去。

    沿著荒涼的公路走沒多久,金雲海停在路邊的那輛破車便映入眼帘。凌飛敏銳感覺到身旁人的情緒又從晴轉到陰,但也只是陰了,再不會暴雨冰雹狂風海嘯。因為人的情緒都是有限的,一次大規模的發泄,會讓人空很久,凌飛知道。

    沈銳坐在車裡,還是他來時的位置,後排角落,垂著頭,表情隱在黑暗裡。

    車內很冷,似乎比外面還冷,冰窖似的,凌飛坐進副駕駛,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可沈銳依舊在那兒,一動不動。

    「嘖,我還以為你會開車顛兒了呢。」金雲海冷冷地勾起嘴角,發動引擎。

    沈銳沒出聲。

    金雲海也沒指望他再說什麼,一腳油門,歸程。

    窗外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可凌飛還是呆呆望了許久,然後他才想起來,金雲海忘了給引擎預熱。

    回去的路上只有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金雲海把車停在一個路口,凌飛不認得地方,卻見沈銳推門下車。凌飛恍然,沈銳的家應該就在附近,畢竟現下這個狀況,回沈丫丫家明顯不合適。

    金雲海忽然放下車窗,聲音不高不低,但足夠清楚:「記著,這事兒沒完。」

    沈銳的背影驀然一頓。

    凌飛的心裡湧起幾絲異樣,他忽然意識到沈銳只有二十七。自己二十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沒日沒夜的組建公司?和周航爭論將來到底領養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因為出櫃被老頭子打得滿客廳亂竄?呵,想不起來了,太過久遠。

    最終,沈銳還是沒有回頭,凌飛看著他消瘦的身影隱沒在茫茫夜色里,漫無邊際地想對方三十五歲的時候會是什麼樣。

    那之後,車又在路邊停了很久。

    金雲海看窗外,凌飛看金雲海後腦勺。

    就在凌飛耐心接近極限值的時候,金雲海終於關上車窗,凌飛正在心裡慶幸,忽見對方轉過頭來凝視自己,且目不轉睛,認真而深沉。

    凌飛下意識後撤,脊背貼上車門,有種逛動物園沒逛好失足落進熊園裡的感覺>_<「幹嘛?」高手過招,先繃不住的輸,這點上凌飛從沒贏過金雲海==

    漫長的半分鐘過後,熊先生可算開了口:「今天晚上你先上我家吧。」

    凌飛懷疑他腦袋氣得不正常了:「本來不就是要去你家嗎?」

    金雲海無語:「那是我爸媽家!」

    「……」好吧,他二了。

    路上金雲海給家裡打電話,沒耳機,把手機放擋風玻璃前面用的揚音,接電話的是金雲海他爸,一聽他說臨時有點其他事情,要明天才能過去,馬上發飆,那吼聲,餘音繞樑,凌飛心說可算知道金雲海這暴脾氣打哪兒遺傳的了。

    「我真有事兒,大過年我騙你幹啥!」

    「你也知道過年,過年你還不回來!合著一年到頭就三十兒一天露面是吧,你當給祖宗上香呢?!」

    「我……」金雲海氣勢有餘而詞彙不足,正愁,忽然瞄見凌飛那隔山觀虎鬥的眨巴眼睛,計上心來,「爸,我朋友在車上呢,就那個凌飛哈,讓他跟你說!」

    凌飛壓根兒沒鬧明白彎兒是怎麼拐到自己這邊來的,電話已經被金雲海塞到手裡。你媽這是打電話還是擊鼓傳花啊!

    「凌飛?」不管打醬油的願不願意,金老爹這炮火是轉過來了。

    凌飛黑線,先是用嘴型亂七八糟罵了金雲海一通,才在後者淺淺的jian笑里應了電話:「啊,金叔,我是凌飛。」

    金雲海這邊兒正好等信號燈呢,凌飛對自個兒老爹那親切的稱呼差點兒讓他犯羊癲瘋。

    但金老爹很受用,當下火氣消了一半:「不是說好今天一起過來嗎?」

    「啊,是這樣,白天我上街想著給您二老買點補品什麼的,沒留神讓車颳了。」

    「買啥東西啊你這孩子太見外,那颳得嚴重不?」

    「沒什麼事兒,這不是金子剛陪我在醫院檢查完,就皮肉傷。」

    「真的嗎?這玩意兒得仔細看,萬一有個內傷啥的……」

    「放心吧,真沒事兒,檢查好幾遍呢,這不時間全耽誤了,本來金子想回去的,是我不好意思,這一身灰頭土臉的……」

    「哎大小伙子哪那麼多講究!」

    「金子也這麼說,可我不是矯情嘛,呵呵,不過金子真的特別仗義,一下午幫我忙前忙後的。」

    「他打小就那個樣兒,雖然人傻不拉幾的,但對朋友對哥們兒都賊鐵,這點隨我,哈哈哈……那行,記得明天一早就過來啊,我讓你姨熬疙瘩湯。」

    「嗯,行,那叔兒你們早點休息。」

    「哎哎,這孩子真懂事兒,那我就不跟那小子說了,讓他小心點兒開車。」

    凌飛掛上電話,抬頭對上金雲海呆滯的眼。

    凌亂的暖風送來金雲海的腦電波:你可以去角逐奧斯卡影帝了==

    綻開謙虛的微笑,凌飛以波還波:不要,我是偶像派~\(≧▽≦)/~金雲海的小窩具體位於城東還是城西,城南還是城北,凌飛完全分辨不出來,反正寬敞的馬路拐幾個彎,轉幾個轉盤,再上個高架,再下來拐幾個彎,就到了。

    一看就是個新樓盤,電梯裡的木板防護還沒撤,滿樓裝修特有氣味兒。

    金雲海家在九樓,推開門,倒是沒什麼奇怪味道了,待金雲海打開客廳的大燈,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三室兩廳映入眼帘。

    「你是不是就鋪了個地板刷了個牆啊。」凌飛忍不住吐槽,這裝修也太簡約了。

    哪知就這還沒猜對。

    「地板和牆都是開發商弄好的,我就買了點家具。」

    這回凌飛連吐槽都無力了,只能說:「你真簡樸。」

    金雲海把羽絨服掛到門後,凌飛也有樣學樣,可這一掛,才發現羽絨服上全是灰,還依稀可辨幾個腳印兒,凌飛這叫一個無語,抬手就扑打開來。好在羽絨服料子不沾灰,拍幾下,也就好了。剛想回頭找罪魁禍首,卻聽金雲海說:「本來打算不忙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商量看怎麼裝修。」

    凌飛走進客廳,金雲海從冰箱裡翻出幾罐啤酒。

    「陪我喝點兒?」金雲海把啤酒放到茶几上,整個人癱進沙發。

    凌飛嗤之以鼻:「這玩意兒跟水似的。」

    金雲海無所謂:「冰箱裡還有礦泉水,你樂意喝就去拿。」

    凌飛翻翻白眼,走過去刺啦開了易拉罐,仰脖喝掉大半,才啪地坐進沙發:「金子,我給你講講我的事兒吧。」

    「哦,我還以為你要勸我。」

    「網上說了,勸人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對方發現你比他還慘。」

    金雲海來了精神,那表情恨不得搬個小板凳過來仰望著聆聽:「我準備好了!」

    「……還是那個老問題你能躺下來讓我踹幾腳嗎?」而且這回他想踹臉了!!!

    第37章

    凌飛從沒有系統的梳理過他和周航的破事兒。以前是泡在蜜罐兒里,覺得未來的每一天都是嶄新的,期待還來不及呢,哪有心思回憶過去的;後來則是想回憶也繼續不下去,每每都是想了個開頭就難受,或者想了個中間就憤怒,再或者瞧一眼現狀就煩了,那是種濃濃的無力,人在這種無力感中變得麻木,連疼都不覺得疼了。

    醉生夢死。

    曾經,凌飛認為這是最適合自己的墓志銘。打死他也沒想過會在臘月的一個夜裡跟頭熊面對面排排坐來分析自己的心路歷程,還是逐章節逐段落逐字逐句的分析,偶爾到了重點位置,還要拿筆勾一下,插入批註和名詞解釋。

    金雲海聽得很認真,目不轉睛,表情凝重。起初還喝兩口酒,到後面酒都不喝了,就全身心地徜徉在別人的慘痛過往裡。

    於是聽眾捧場,講者給力,等一個隨便改下男二號性別就能上黃金檔的狗血故事終於完整露出了它的原貌,凌飛長舒口氣,仿佛積壓在身體裡許久的東西終於釋放出來,他再不用一個人抱著這堆破銅爛鐵蹣跚前行。

    「所以你不光被帶了綠帽子,還被小三了?」金雲海的過人之處在於他能從複雜曲折的故事裡瞬間提取出中心思想,並且還可以升華,「操,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苦逼之外有苦逼。」

    凌飛忍,默念好幾遍「你現在是知心大哥請注意素質」用以進行心理建設,終於成功壓住蠢蠢欲動的腳底板:「OK,現在有沒有覺得自己還挺幸福的?」

    「沒有,」金雲海答得巨迅速,不過在凌飛變臉前又補了句,「就覺得火氣沒那麼大了,估計有一部分轉移到你男人身上了。」

    「前男人。」

    「領會精神!」

    「嗻。」

    酒沒喝幾口,也沒什麼興致,金雲海索性點根兒煙,吞雲吐霧。

    「話又說回來,他剛結婚那陣兒你怎麼不分呢?」

    凌飛歪頭想想:「就覺著他還喜歡我吧,不甘心。」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兩下,有點苦。

    「我覺得他現在也挺看重你的。」金雲海忽然說,「估計為你,他沒準兒真能放棄一片大森林。」

    凌飛黑線,這到底是誰勸誰啊:「你的意思是我不該跟他分?」

    金雲海撣撣菸灰:「我的意思是他也就能做到這兒了。可以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但不可能為一棵樹放棄整個世界。」

    「……」

    「別用這麼崇拜的眼神兒看我,這很好總結。男人嘛,無非三種,居家型,事業型,還有我這種。」

    「外星型?」

    「屁,德才兼備!」

    「不是,你這種莫名良好的自我感覺到底從哪兒生根發芽的呢,作為一個無知的地球人我一直沒想明白。」

    「那就繼續想,活到老學到老。」

    「可沒聽過活到老糾結到老的。」

    倆人一直聊到後半夜,除去抬槓,基本都是凌飛在講,金雲海在聽。因為凌飛的破事兒早過了追訴期,而金雲海的綠帽子正當頭,光想就冒火,自然不可能心平氣和的拿出來掰扯,更何況,很多事情他和沈銳還沒扯清呢。

    但有一條他在自己和凌飛的慘痛教訓里都總結出來了。

    「咱倆倒霉就倒霉在喜歡男人上了,女的跟你就是死心塌地跟你了,男的還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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