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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41:49 作者: 顏涼雨
周航沒動,依舊定定看著他,只是眼裡有些什麼東西燃起,又很快熄滅。
熱氣拼命地想衝出眼底,凌飛用極大的力氣才沒讓它們失控。
「周航,我不是你老婆。」
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可世界並沒有靜止,沉默蔓延的壓抑感讓身在其中的人幾近窒息。
終於,周航從凌飛身上下來,靠著牆角,點了根煙。
凌飛狼狽地爬起,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呵,挺好。
走過去把剛剛給周航的礦泉水撿起來,擰開,一口氣灌進去半瓶。心裡難受,冰涼的水進去瞬間就蒸發殆盡,依舊火燒火燎的疼。
其實他不樂意說狠話,總覺得氣頭上的口不擇言往往比任何其他都還要傷感情,可其實沒心沒肺起來,有什麼感情能傷呢。就像他在深圳的時候,晚起晚睡,渾渾噩噩,整個人都飄著,飄著飄著就虛無了,就沒感覺了。而這會兒,他才真真切切感覺到那份疼。
什麼時候,重又雙腳落地了呢。
夜上濃妝,不知何處來的光照亮窗外,瑩白色的柔和光影中,細小的雪粒隨著風急促地往下落,源源不斷。
周航從煙盒裡磕出第六根煙時,凌飛沒忍住,出了聲:「別抽了。」
周航從不是個菸鬼,一包煙他有時候能抽上兩個星期。
可這會兒,他卻只是抬眼看看凌飛,末了將煙盒裡所有的香菸都倒出來,還有五根。
凌飛不再說話,坐在不遠的地方,看著男人一根接一根,吸光了所有。然後起身推開窗,任由冷風夾著雪粒飛進來,衝散一室煙味。
「不早了,我讓酒店再給你開間房吧。」凌飛說著走到座機旁邊,但還是在撥號前回過頭來,仿佛徵詢對方的意見。
周航忽然起身,進了浴室。
凌飛無奈地嘆口氣,放下電話直接去了一樓前台。
小姑娘一臉為難:「一張身份證只能開一間房。」
凌飛無語,後悔沒先打個電話。
小姑娘目送他離去的時候忽然說:「你臉紅了。」
凌飛站在電梯裡對著鏡面不鏽鋼看了半天自己的紅臉蛋兒,確認,那是被扇的。
回到房間,周航還在洗澡,凌飛想了想,把衣櫥里一直沒用過的另外一件浴衣拿出來掛到了衛生間門口。其實他住的是個雙人房,只不過不是標間,而是一張大床的那種。
做完這些,凌飛才覺出來累和餓。平白無故打了場架,晚飯還沒吃,一祖宗正擱自己浴室里洗澡,還真是個喜氣祥和的年關!
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凌飛才發現窗戶還大開著,忙走過去要關,周航正好洗完澡出來,見狀來了句:「下雪了。」
凌飛拉上窗戶,不知道說什麼,半天,才「哦」了一聲。
周航沒穿浴衣,只是用浴巾圍著下身,房間因為剛剛的開窗而有些冷,男人打開電視機,特自在地坐到床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自己家。
凌飛這叫一個憋氣:「你再去開個房!」
「這裡就挺好的。」周航隨意地調著台。
「那就把身份證給我,我去開!」
「出門太急了,沒帶。」
「……」
耍賴的周航,凌飛沒見過,也招架不住。
「去洗個澡吧。」男人放下遙控器,轉過頭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又好像藏了很多情緒,「我什麼都不做了,就想和你安安靜靜呆一會兒。」
凌飛沒說話,也沒動,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苦笑爬上周航嘴角:「信我一次那麼難?」
凌飛也笑了,淺淺的,似有若無:「你剛才說不打我。」
沒再給周航說話的機會,凌飛轉身進了浴室。
站在花灑下面任水流衝掉全身的疲憊,凌飛長長地舒口氣,忽然靈光一閃,沒身份證……你媽沒身份證能讓上飛機?!糊弄傻子呢!呃,不對,這不等於間接罵自己了麼==
好吧,那他還是堅信周某人是顛簸了三十多個小時特快火車過來的吧。
洗完澡,其實凌飛也就冷靜得差不多了。他和周航就這樣,鬧麼,能鬧翻天,可也就一陣兒,畢竟不是紅牛代言人,這就好像打遊戲的時候嗑藥,不管什麼藥水,加攻擊的也好加暴擊的也好抑或是加魔法增幅,總歸有個時限,時間過了,狀態也就沒了。
用浴衣把自己個兒嚴絲合fèng的包好,凌飛才拉開門走出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凌飛疑惑地走過去,只見周航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頤,看他來了,忙把另一碗泡麵推過來:「剛弄好,我都懷疑你掐著時間出來的。」
凌飛有些暈,他懷疑剛剛淋浴的時候水溫調得太高了。肚子一見食物便搞起了獨立,叫得像擂鼓。凌飛想無視它,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坐下來,愣愣地拿起叉子挑了一大口吸溜進去,溫暖而濃香。
有些什麼東西從眼睛裡滾出來,落進了塑料碗。
凌飛死死低著頭,有些不可置信。周航結婚的時候他沒哭,周航要分手的時候他沒哭,甚至於周航揍他的時候他都沒哭,現在,因為一碗方便麵,他居然哭了。呵,還有比這更搞笑的麼?
或許是凌飛刻意掩飾,又或者是吸鼻子的聲音和吸方便麵的聲音太相像,直到吃完,周航也沒有發現凌飛的異樣,而那時,凌飛已經控制住了情緒,頂多眼睛紅了一點,但曖昧的酒店燈光完全可以蓋住這些。
最終,周航也沒有開新的房間,而是躺在凌飛的床上,抱著床主人,相擁而眠。
凌飛反倒是先入睡的那個,依舊是習慣性的往人懷裡鑽,迷迷糊糊里還咕噥了好幾句「袋鼠媽媽」。周航沒聽清,但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只是靜靜抱著對方,過了很久,才慢慢入睡。
凌飛做了個夢。夢境中,他和周航一起穿越到了童話書里,那是《一千零一夜》,而且一頁一個故事,恰恰也是一千零一頁,他就跟周航從這一頁跳到下一頁,下一頁跳到下下一頁,途經高山,大河,城堡,宮殿,荊棘,坦途,認識了王子,公主,國王,皇后,財主,農夫,終於在日落的時候,抵達最後一頁。那是個很溫暖的故事,母親愛孩子,丈夫愛妻子,國王愛子民,他們被邀請到宮殿吃了頓異常豐盛的晚餐,然後躺在天鵝絨的床榻上,有僕人打扇。他們幾乎愛上了那裡,再不想前行,可國王聽見這個請求後卻連連搖頭,說你們只能在這裡過一晚,因為這是第一千零一夜,等太陽升起,你們的旅途就結束了……
周航睡得並不安穩,他有認床的毛病,換了新的地方總會有排異反應,所以當凌飛的手機在床頭柜上開始唱歌的時候,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伸手把它拿了過來。
金子?
周航眯起眼,迅速把這兩個字在腦袋裡過一遍,發現資料庫里提不出任何與之相符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從容地按下接聽鍵。
「起床啦起床啦----」
周航是把電話貼在耳朵上的,於是一記魔音貫耳,剎那讓他耳鳴起來,仿佛無數蜜蜂在他耳朵旁邊嗡嗡飛。
輕手輕腳地下床,周航一邊往廳里走一邊努力張嘴運動下顎骨好讓耳朵舒服些。
「怪物?餵?你他媽不是又睡著了吧!」
周航深呼吸兩次,覺得身體機能大致正常了,才淡淡地問:「找凌飛?」
電話那頭明顯一愣,下意識答了句:「嗯。」
「你哪位?」
「金雲海。」話一出口金雲海才反應過來,「你誰啊?」
「周航。」
「……」
沉默,微妙地蔓延。
兩個陌生人,各自占據電話一端,互通了姓名,卻依舊陌生。
最後還是金雲海先沒了耐心:「你讓凌飛接電話!」媽的,他打手機還得讓人去找機主,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結果那邊給出的回答是:「他還沒醒。」
金雲海這叫一個冒火,二話不說直接掛了電話,彼時電梯門正好打開,他便氣勢洶洶一路走到頭,確認兩次門牌號無誤,抬手,開始砸門!
周航因為怕吵著凌飛,所以一路走一路講電話最後基本就站到玄關了,金雲海這一砸門,給他嚇一跳,鑑於通話結束和砸門二者的間隔時間實在太短,周航也沒往一塊兒想,以為是酒店的人,結果剛打開門鎖,就看見十厘米寬的門fèng外立著一氣勢洶洶怎麼看都不像好惹的傢伙,周航那要拿下鏈鎖的動作便停住了。
金雲海皺眉等半天,明白了,合著人家根本就沒打算給他全開門!
沒轍,他只能衝著那巴掌寬門fèng里的陌生男人問:「凌飛呢?」
周航上下打量金雲海半天,還是摸不准這人的屬性。門外的傢伙渾身上下沒一點能和凌飛的朋友群契合,無論是狐朋狗友還是床上炮友,都不像。
「操,問你話呢!」金雲海是真煩這種裝深沉的,又不是聽不懂中國話,非他媽讓人一句話問三遍。
終於,在金雲海爆發之前,周航出聲了:「睡著呢。」
三個字,曖昧撲面而來。金雲海怕是自己多心,特意重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那睡眼惺忪的臉,還算過得去的身材,隨意披著的一看裡面就啥都沒穿的浴衣……得,還真他媽曖昧到極點了==
周航被對方打量的視線弄得不大慡:「你是他什麼人?」
「哥們兒。」金雲海想也不想,之後問,「你呢?」
「他男人。」
「……」好,真好,金雲海發誓,這是凌飛在新年最後時光里送自己最好的禮物,「凌飛,你他媽就是頭豬也該醒了----」
金雲海的咆哮氣壯山河,直衝雲霄,周航壓根兒來不及反應,比如關門什麼的,那廂凌飛都穿著睡衣晃晃悠悠走過來了。
金雲海打眼兒一看,好麼,還真是頭豬,不對,應該是豬頭,那臉是睡落枕了?真有才,能睡腫。
「誰幹的?」金雲海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一股邪火就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金子?」凌飛走到周航身邊,歪著頭,跟他一起看門外,「你幹嘛呢?」
金雲海莫名其妙,他能幹嘛,他媽他站在門口進不去瞎子都看見了吧!
「靠,你先讓我進去!」
「哦。」凌飛迷迷糊糊地就要卸鏈鎖,可手在上面鼓搗半天,愣是沒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