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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41:28 作者: 顏涼雨
「呃,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嘛,事物總是在發展變化,」李闖有點兒不好意思,討好地笑笑,「我那時候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個發展。」
說實話,趙清譽並不是氣李闖搶了韓慕坤,那男人本來也不屬於自己,他也不氣對方用自己的身體跟那人做了,一來,他不是沒做過,二來,如果溫泉里不是兩個人都克制,他恐怕也用李闖的身體跟艾鋼做了,現在這個情景再要去計較誰用誰的身體真沒必要,大家都挺辛苦。他之所以覺得難受,是李闖上一秒還可以說他跟那人要掰,下一秒又可以說他跟那人好了,完全不需要掙扎,並且順風順水的厲害,韓慕坤那樣的男人都願意跟他一輩子,趙清譽羨慕,羨慕的太厲害,便成了嫉妒,他嫉妒李闖的灑脫性格,也嫉妒他的好運氣。
李闖就像一面鏡子,照得自己愈發悲慘。
「對不起。」李闖忽然說。
趙清譽愣住,下意識問:「對不起什麼?」
李闖的表情糾結起來,躊躇半天才呼出一大口氣:「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搶別人『男朋友』,而且身體也是用的你的,我真覺得自己挺不是物兒的,所以你要是生氣或者不好受你就沖我來,真的,你怎麼想的怎麼說,罵我揍我都成。」
趙清譽沒想到李闖會這樣說,一時間有些怔忪。
「喂,你別不說話啊。」李闖有些著急,認識到現在,他基本對趙清譽的性格也算了如指掌了,這人就喜歡把東西放到肚子裡,然後一個人糾結難受內傷,「總憋著不好。」
趙清譽回過神兒來,才想到那個重要的問題:「我說,你不是直男嗎?」
「呃……我一開始也覺得我是,但現在看來可能不是,我也不知道是先天就有基因只是沒發現還是後天被環境改造了,反正這玩意兒很微妙,很微妙。」
趙清譽眯起眼睛,歪頭想了想:「會不會是你在我身體裡的緣故,比如說你一旦換回來就……」
一陣惡寒爬過李闖後背,沒來由的他就打了個激靈:「操,不能吧。」
趙清譽煞有介事地感慨道:「這個很難講啊。」
李闖哀號:「別介啊,我這一天天的做夢都想換回來,最近還努力思考下怎麼跟我老子出櫃呢,這要讓你說准了,我也太悲催了。」
趙清譽嘆口氣,嚇唬直男實在是件很有樂趣的事情。
咳,他學壞了。
那廂李闖卻自行刮骨療傷了:「不管了,等真換回來那天再說,我就不信了,同樣一靈魂我換個身體就連腦子都變了?這不唯物嘛。」
趙清譽卻從這裡面聽出幾絲端倪,忽然忍不住問:「你就那麼喜歡韓慕坤?」
輪到李闖語塞了,不是這個問題有多難,而是他不確定趙清譽現在對韓慕坤究竟存個什麼心思,所以就有點兒斟酌不出什麼話能講什麼話不能講。
趙清譽覺察到了,他垂下眼睛,仔細摸了摸自己的心,然後跟李闖說:「我跟他的關係其實一直挺淡的,他對我而言……沒那麼重要。」
李闖相信趙清譽說的是真的,所以他也摸了摸自己的心,然後告訴趙清譽:「自從穿越過來,我就覺著自己一直在飄,不管生活條件多好,室友多融洽,我就是不踏實。但是跟他在一起,我好像能踩到地了。哥們兒,我覺著你能明白那個感覺,對吧。」
對的。趙清譽能懂。
那種心裡上的踏實,他曾在跟艾鋼走得很近的那段時間感覺到過。
並且以為,能一直踏實下去。
壓抑的靜謐里,李闖忽然說:「對不起。」
趙清譽把手貼到滿是水汽的玻璃上,再鬆開,一個清晰的掌印,他透過掌印去看,月亮很純淨,心靈也仿佛被這月色淨化了,淡淡地發著寧靜的光。
「我沒生氣。」他輕聲告訴李闖。
「不可能。」闖哥明顯不信。
趙清譽樂:「怎麼不可能?」
李闖皺起眉來,左思右想的勾勒出一可能性比較大的結論:「除非……除非你也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
趙清譽還真沒想到這一茬,剛剛他說不生氣是因為李闖光明磊落,做了也就當了,沒藏著掖著,況且感情這個事兒誰也沒辦法控制,甚至於,他在李闖這裡找到了共鳴。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相處久了,難免生變。比如李闖和韓慕坤,再比如他和艾鋼。可現在李闖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自己……那個……好像也確實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情了。
「啥?!你用我冰清玉潔英姿煞慡帥得人神共憤的身體去親了艾鋼那白痴?!」
「親只需要嘴,不用動員全身。」
「那親完不就……」
「淡定,你還是完整的。」
「呃,你懂我的意思?」
「完全懂。」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給姓韓的守身……」
「李闖。」
「嗯?」
「你此地無銀了。」
「……」
跟李闖說這個事完全是趙清譽心血來cháo,他也確實是自己悶著太久了,可又找不到說話的人。其實一直以來,他跟李闖雖然交往不深,卻莫名的都把對方當成了很特別的人,有時候像知音,有時候像哥們兒,有時候像狐朋狗友,有時候又像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那感覺很奇妙,所以當把壓在心裡的事情告訴這個人的時候,趙清譽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李闖雖然震驚,但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興他由直變彎,自然興趙清譽喜歡上什麼人,而且換個角度想,趙清譽喜歡上了別人,他跟韓慕坤好的時候負罪感也少些,但問題是:「你啥眼光啊?怎麼能看上艾鋼呢?董東東都比他帥好吧。」
趙清譽莞爾,繼續爆料:「董東東也有男朋友了。」
李闖石化,半晌才顫巍巍道:「趙清譽,你不是帶了啥感染病毒吧。」
「別,我不居功,」趙清譽忍著笑,道,「都是群眾基礎好。」
「難道說時代不同了,同志成了主流?」
「或許。等咱倆換回來,你可以當面採訪下你東哥。」
「得,我才懶得跟他們說話,也就你吧,能跟他們處得風生水起的,我學不來。」李闖翻了翻白眼,毫不留情的吐槽,末了忽然想到什麼,正色起來,「說真的,咱倆還能換回來麼?」
趙清譽斂了笑意,淡淡地問:「你不想?」
李闖沉吟了幾秒,答道:「不,我特想。我現在算明白了,就是我原本再糟糕再坎坷周圍環境再破,起碼我還是我,怎麼撲騰它也有真實感。」
趙清譽笑了,那笑里透出些淺淺的悲傷,但李闖看不見,他唯一能聽見的是電話那頭輕輕的:「嗯。」
回教室的時候,正趕上打下課鈴,一共兩節課,這算課間休息。教室嘈雜起來,三三兩兩的人魚貫而出,或買飲料,或嘮嗑,或上廁所。趙清譽坐回位置,艾鋼還在。
見趙清譽回來,他故作自然地笑笑,閒嘮嗑似的:「誰的電話,打這麼久?」
趙清譽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脫口而出:「我以前男朋友。」
艾鋼呆住,半天,才愣愣地問:「他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趙清譽沒想到還有後續問題,反應有些遲鈍:「呃,李闖告訴的。」
「。」艾鋼沒再說什麼,低頭繼續認真研究他的《資本論》。
趙清譽有點兒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報復社會,還是玉石俱焚那種,結果社會沒遭受啥傷害,自己倒落了個難堪。他有些熬不住了,希望這樣的日子趕快到頭,他想家了,特別想,以前他難受的時候總喜歡去海邊,一望無際的海水在太陽底下泛著銀光,看上一眼,仿佛就能消掉所有煩惱。
艾鋼用餘光去看趙清譽,男孩兒望著黑板,目光卻不知飄向了哪裡。那種感覺又來了,好像這個人下一秒就會成為一陣風,抓不到,留不住。他從來沒想過這人是有男朋友的,可如果趙清譽真是GAY,那有男朋友並不奇怪。如果他換回去,是不是就要跟那人重新好了?那如果不換了,以後也會在這裡找別的男人吧。
艾鋼就像個先知一樣,為趙清譽規劃後半段的人生,然後發現,無論哪種都不是他樂見的,可他已經不要了,還不許別人要,這就很操蛋了。艾鋼客觀而冷靜的分析得頭頭是道,轉了一大圈後發現,自己寧可操蛋。
艾鋼覺得他快瘋了。
五月下旬,為響應國家號召,貫徹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深入學習八榮八恥,學校要求各院系各班級組織開展系列活動,形式不限,可以戶外室內學習座談或者社會實踐,屆時上傳活動照片,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哲學系兩個班聯合舉辦了「極地海洋世界一日游」。
浩浩蕩蕩的六十來人先是在校門口分別扯著黨旗校旗以及院旗合了影,然後大踏步前往學習目的地。年輕的輔導員一路跟著一路數落,說你們到底怎麼想的,還整個去海洋館學習?真有譜。結果被兩班班長義正言辭的質詢,有能耐你別蹭我們的團體票啊。
說是學習,其實就是借著學習的由頭出來玩一次。數學系弄的是野外生存訓練,結果據說是買了一堆希波肉串出去烤的,漫山遍野的炊煙,甚為壯觀。
既然是玩,免不了要帶家屬。董東東壓根兒沒通知沙樂,但擋不住趙清譽口風不緊啊,結果小孩兒跟來的時候董東東那臉一路黑得就沒緩和過。艾鋼則是主動帶的,趙清譽也第一次看見了他所謂的女朋友。
那是個個子滿高挑的女孩兒,清亮亮的眼睛,長得有些像袁泉,齊齊的劉海很可人。艾鋼跟他們宿舍的人關係一般,反倒特意到716這兒鄭重介紹了下,女孩兒落落大方,嘴也特甜,是外院兒二年級的學生,所以管哪個都叫哥,什麼周哥李哥董哥叫得人心都軟了,後來趁沒人的機會周鵬還葡萄酸地腹誹呢,說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說這話的時候一堆人已經到了海洋館門口,班委們組織大夥有條不紊的入館。趙清譽正一邊等待一邊聽著周鵬胡侃瞎樂呢,就見沙樂溜過來偷偷拉了下他的手。趙清譽以為自己讓人看出了什麼,卻聽沙樂悄聲悄氣地咕噥:「哥,你跟我說說話唄,這人我一個不認識,再過會兒我估計該讓人圍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