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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30:31 作者: 願棠
    「小公子有話就直說吧。」

    沈聽瀾一向覺得直視長輩的眼睛說話是一件不那麼禮貌的事情, 但此刻他不但這麼做了, 出口之言還有些咄咄逼人。

    「我想夫人應該清楚父母子女一場本就是上天註定的緣分,您還該珍惜, 為何要刻意疏離, 又何至於此番冷漠。」

    這話說得其實太過僭越,不知事情的全部經過他不應當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這樣會顯得他太過無理取鬧, 但此刻他的感情大過理智, 所以難免意氣用事。

    可即便是被這樣冒犯, 榮氏也並沒有生氣, 她還不至於跟一個小輩計較,但她的語氣聽來著實是算不得好的, 「小公子救了奕哥兒, 老身十分感激你, 但旁人家中事務還是莫要多言的好。」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 沈聽瀾都無法反駁, 自己又不是裴昱瑾的誰,確實是沒資格多說些什麼, 原本還跟護崽的母雞一般的珩王殿下一下子就蔫了, 連帶著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但一向要強的他如何能就這麼低頭, 胡話還不是張口就來,「裴昱瑾是本王的人,既如此便算不得是旁人,本王如何管不得。」

    此言一出在場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這話鎮住了,臉色是一個賽一個的精彩。

    孟衡一臉的「竟是這樣,難怪殿下對裴相那般好」;蘇秦則是把「果真如此,他就知道」這幾個字刻在了臉上;桂嬤嬤和榮氏則是有些吃驚,驚異於他們竟是這樣的關係,而裴昱瑾本人……

    裴相本人的臉上也有些出乎意料的錯愕,全然是未曾想到少年竟是會在人前說出這些話。

    他知道沈佑彥這人的麵皮有多薄,本以為私下裡都聽不著,也已經做好了要同他磨一輩子的準備,沒想到今日聽見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不過榮氏的驚訝是轉瞬即逝的,她關注的要更多,比如剛剛沈聽瀾的那句自稱,今上的皇子們都小,還沒有立府封王的。

    「不知是哪一位殿下。」

    「珩王,沈聽瀾。」小王爺站直了身子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把元帝的氣魄學得有三分像了。

    「見過王爺。」榮氏為臣妻,給親王見禮是禮數也是規矩。

    「夫人免禮。」沈聽瀾並不在這些事情上為難人。

    榮氏站直身子後瞥了裴昱瑾一眼,開口卻是問的沈聽瀾,「殿下既說他是您的人,那他有沒有告訴過您五年前發生過什麼,我又為什麼不願意顧及母子之情。」

    裴府的老夫人,看上去永遠是那麼的冷靜,好似沒有什麼能激起她的情緒,又或者可以說是她的心在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這個,還真沒有。

    沈聽瀾帶著幾分詢問的眼神回頭,這是一個讓他們把話說開的好機會。

    但還沒等裴昱瑾開口,榮氏就道,「看來是沒有了,既沒有那不妨讓老身說與您聽。」

    那段回憶並不美好,甚至可以用痛苦來形容,可說出來後一定會有人比她更痛,這無疑是一種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選擇。

    「母親。」裴昱瑾開口阻攔,眼底有一絲哀求。

    在沈聽瀾看來裴相一直是無所不能的,他還從未見過這人流露出這樣的情緒。

    「當年他冒進貪功,為了取勝不惜害死自己的父兄,如此罪過何處值得原諒。」榮氏字句清晰,擲地有聲,仿佛提起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什麼夙世的仇人。

    冒進貪功,從聽見這四個字開始,沈聽瀾就直覺不可能,裴昱瑾不是這樣的人,更何況當時的他本就風頭正盛,恩寵非凡,根本就用不著冒進。

    「五年前,裴昱瑾雖未拜相但已得父皇的賞識,他的前途本就無可限量,何必用這樣的代價去賭。」沈聽瀾是選擇無條件相信裴言之的,不單單是因為他是象徵著正義的主角,更多的是因為是他,僅此而已。

    「無可限量,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麼,言之,為什麼啊!」榮氏一向冷靜的眼裡多了一抹紅色,當初她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是不信的,可她的好兒子親口承認了,軍中部將也都可作證。

    那份作戰計劃就是裴昱瑾親手寫的,甚至有人在臨行前親耳聽見了他們父子的爭吵。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被這般詰問,裴昱瑾卻選擇閉口不言,默默承受著母親所有的怨氣和怒意。

    【因為當年的那份作戰計劃是裴侯提議的,他明知前方是什麼卻在家與國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裴侯與夫人恩愛半生,卻不能成為他的羈絆,裴昱瑾勸過卻未果。】

    【裴夫人當時正深陷喪夫和喪子的雙重打擊之中,裴昱瑾覺得自己的母親承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所以才會選擇一力承擔了所有。】

    系統一段話分了兩句,在沈聽瀾的腦海中格外清晰。

    他猜想過會有隱情,卻沒料到事實竟然會是這樣的,不能說裴昱瑾是愚孝,可終究不智,他觀裴老夫人並不是一個柔弱女子,而裴昱瑾又是一副打死都不會開口解釋的樣子。

    看來,這個惡人還是要自己來當,小王爺默默嘆了一口氣,覺得人生艱辛。

    「當年,那份作戰計劃真的是你寫的嗎?」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沈聽瀾不想帶著他們兜圈子,乾脆直接點破,正中靶心。

    「自然是,當年是我親手所書。」裴昱瑾雖驚異於少年的敏銳,可面上卻是沒有半點破綻,一口咬死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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