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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29:50 作者: 石上清泉
    這麼多年來,即便聶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聶父卻盡心竭力的照顧妻兒,從來沒有聶母受過委屈,以至於聶母根本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

    「閔知縣愛民如子、心地良善,肯定會給姐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孫家也不會繼續追究的。」

    邊說著,顏舒棠邊抬起眼帘端量聶慈,她不知道這個名義上的姐姐究竟想做什麼,畢竟人證物證俱在,任憑聶慈巧舌如簧,也無法洗清自己身上的污點。

    晌午時分正是日光最烈的時候,明亮的光線照在瑩潤的瓷碗上,產生一種奇妙的變化。

    原本紫紅的瓷碗,顏色一寸寸褪去,仿佛寒冬臘月掛在枝頭上的梅花瓣,色澤淺淡而清麗,與方才的穠艷有著天壤之別。

    「你們快看,聶慈手裡的瓷碗變色了!」

    「我沒看錯吧?為什麼普普通通的瓷碗會從紫紅變成淺白,難道外表的釉層是用染料染的?」

    「我燒制了這麼多年的瓷器,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孫家的霞照顏色沒有任何變化,看來聶慈沒有撒謊,瓊琚與霞照並無瓜葛。」

    「此言差矣,就算聶慈擅長燒瓷,也不能證明瓊琚與霞照無關,不然她前十幾年在聶家長大,為何沒有燒制出品相極佳的瓷器,反倒在與孫澤生和離後,自身技藝突飛猛進。」

    聽到眾人的議論聲,孫澤生面色大變,他抬手揉了揉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那隻瓷碗為何突然間變了色澤?聶慈究竟搞了什麼鬼?

    閔知縣自然也瞧見了瓊琚的變化,他喉嚨有些發乾,啞著嗓子道:「聶慈,那隻瓷碗……」

    「閔大人,您不是想要證據嗎?瓊琚的顏色與霞照全然不同,孫老爺總不會認為兩者用了相同的色料吧?」

    少女聲音清越,猶如山澗潺潺的流水,眾人不自覺地看向她手中的瓷碗,眼底儘是震驚。

    「在我眼裡,你們孫家的秘方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就連所謂的霞照,也是徹頭徹尾的殘次品,有誰會費盡心機竊取這種東西?」

    孫老爺被氣得狠了,胸膛劇烈起伏,手指也在不斷顫抖。

    「你、你」

    近段時間,聶慈一直在研究聶老爺子留下的手札,她驚訝的發現,孫家與聶家多年前還有那麼幾分淵源——

    聶老爺子曾經是孫老爺的師兄。

    聶老爺子尚未發跡前,在孫家當過幾年的窯工,他天賦卓絕,拉制的瓷胎形態出眾,對於釉料的把控也格外精準,甚至他還想到以銅紅為色料,只要在釉料中添加少許,配以特定的燒制條件,白瓷就能呈現出晚霞般的艷色。

    可惜此事被孫家發現後,他們為了獨占這道配方,非但沒有獎賞聶老爺子,反而將他趕出瓷窯。

    不過孫家人到底也沒有琢磨透聶老爺子的想法,即使知道以銅紅作為原料可以讓瓷器出現紅彩,由於窯工們的燒制技藝不到家,導致溫度過低,達不到艷麗的正紅,孫家的霞照才會以稍顯黯淡的紫紅聞名。

    「聶慈未免太囂張了!霞照瓷雖然稱不上完美無瑕,卻也比聶家的腳貨強出千倍萬倍,她小小年紀便口出狂言,聶勛怎麼不管管?」

    「以前的聶家確實比不上孫家,但現在可不好說了。」

    孫老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高高揚手,作勢要教訓聶慈一番,卻被身量纖細的女子鉗住了右手,一動也不能動。

    「閔大人,不知這樣的證據能否洗清民女身上的嫌疑?」

    閔興雖然收了孫家不少好處,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明目張胆的偏袒孫老爺,故作鎮定地道:

    「是本官眼拙了。瓊琚與霞照全無半點相似之處,而是瓷胎為骨,釉層為肌。不過本官還是想不明白,為何瓊琚瓷在日光照射下,會顯現出不同的顏色。」

    「還請大人見諒,這是聶家瓷窯的隱秘,民女不能透露。」

    聶慈放下手中的瓷器,衝著閔知縣福了福身。

    其實瓊琚之所以會呈現出紫白二色,是因為表層的透明釉尤為特殊,當屋內光線暗淡時,透明釉近乎無色,不能阻隔下層的紫色釉料;當瓷器在強光下時,透明釉反射光線,內層的釉色透不出來,看起來就與白瓷很是相似。

    「應該的,應該的。」閔知縣輕撫著下顎的短須,暗暗瞪了孫老爺一眼。

    站在聶母身後的顏舒棠渾身僵硬。

    瓊琚與霞照分明使用了同樣的色料,偏偏清風樓的賓客們一個個有眼無珠,他們被聶慈的舉動震住了,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了聶慈。

    她的運道為何這麼好?

    顏舒棠心底充斥著不甘,她甚至想直接衝上前,揭穿聶慈的真面目。

    可她卻不能這麼做。

    畢竟她是養父母眼中至純至孝的好女兒,總不能因為聶慈這個賤人,破壞了自己維繫多年的形象。

    為了遏制住心內翻湧的怒意,顏舒棠用力咬住舌尖,片刻後,她唇齒間彌散著濃郁的血腥氣。

    聶母剛鬆了口氣,餘光瞥見了養女蒼白的臉色,忙道:「舒棠,你身子虛弱,不宜太過勞累,咱們先回府吧。」

    這會兒賞瓷會尚未結束,顏舒棠不想離開,她柔柔笑著,「娘,咱們等一等爹爹和姐姐,一起回去便是。」

    這段小插曲暫時告一段落,聶慈將兩件瓷器擺放到原來的位置,而後站在聶父身旁,不再言語,看起來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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