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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28:49 作者: 李拾月
    玄迦捏著茶杯的手一頓,唇角笑容已然冷了下去:「我亦是受盡白眼的異種,自不會讓下一代再蒙受此等苦楚,況且。」他搖搖頭:「緣圓的身體,再不適合誕育胎兒,輕則傷身,重則……我不會讓她經受任何風險,更不會因為這種無稽之談與她分離。」

    玄迦此言非虛,不知當年皇后經受了什麼,秦緣圓這毒是胎內帶出的,於她的身體損耗極大。且她不過十五歲方天葵初至,脈象絕非利於生育之兆。

    在玄迦心中,兒女下代絕非必要,他的緣圓能鬆快多活幾年已是老天垂憐,什麼生兒育女,更是無稽之談。

    鎏嫿面色青白,眸子一暗:「若你執意如此,好話不聽,那宮裡那柔弱的貴妃娘娘,大人便不憂心她出事麼?」

    蕭鐸揚聲:「姑姑!慎言!」

    昔年蕭鐸父母雙雙陣亡,只留下他一個,蕭家人憂心他福壽不足,便將他送到觀雲寺做了法明禪師的俗家弟子,也因此和玄迦熟識,最知他的脾性。

    玄迦從來一副溫潤的玉殼子,芯子漠然又高傲,修的是佛學佛法,實則最冷酷無情,目中無人。他偽裝甚好,鮮少有破功的時候,但提起生母,難免動容。

    更不說他最厭惡旁人相逼。

    鎏嫿以他母親安危相迫,已然犯了玄迦的忌諱。

    果見玄迦斂了笑容,冷著臉道:「那姑姑大可一試。」

    這話說完,玄迦便撩袍起身,姿態從容又隨意,他在門口停了片刻,蔑視之意甚明顯:「貴妃生我,卻棄我;皇后是緣圓生母,卻也任由她孤苦流落十三載,難不成姑姑以為,貴妃的死活好賴,真能左右我的選擇,皇后又真有資格指揮我們的事情?在我眼裡他們皆不配,更遑論姑姑了。」

    語畢,便徑直走了出去。

    即便玄迦鋒芒絲毫不避鎏嫿,但他心中始終不安,總覺得利劍高懸似的,卻也沒想到,變數來得這樣快。

    翌日,秦緣圓又被玄迦拎出來散食,二人正是熱戀伊始,自然難免勾勾纏纏,正是親密無間之時,迎面便碰上一位美婦人。

    這位夫人氣質何止雍容,艷若牡丹的長相,但眸中涌著眼淚,見了秦緣圓,也不說話,便用那種哀傷難言的目光,凝著她。

    蕭皇后蕭蘭因一看,便知道,這是她的孩子。

    她和她爹生得如此相似,一樣的深邃輪廓,鼻樑高挺,但眼神卻又和她當年如出一轍。

    秦緣圓被看得心裡發毛,便以求助的眼神投至玄迦,但郎君眉頭深鎖,神色晦暗不明,看得秦緣圓心中一沉,只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此時恰有一群侍婢成群而過,領頭那位目光震驚望向那位夫人,隨即便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那些小婢女便也跟隨,烏壓壓地跪了一大片,然後聽見領頭的那位姐姐恭敬道:「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所以,這位夫人竟是大名鼎鼎的蕭皇后麼?

    秦緣圓其實對蕭皇后非常有好感。

    一來,蕭皇后創辦了慈幼院,使得長安城無出可依的孤兒們都有了容身之所;二來,蕭皇后乃是蕭氏兄弟的姨母,她對這兄弟二人,還是非常喜愛的。

    但如今庭院內跪倒了一大片人,皆垂著頭彎著腰,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低姿態,還是讓秦緣圓受到了衝擊,便也明白,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郎。

    便也做了個下跪的姿勢。

    但瞬間被攔住了。

    蕭皇后抓著她的手,眸光帶淚:「孩子,你不必對我行此大禮。」

    秦緣圓便也愣住,皇后對她的言行態度都透著怪異,過於關心,便似認得她一般。

    她福身:「小女秦緣圓,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微訝:「孩子……你姓秦麼?」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原主被慧明師太撿到時,唯一的記憶便是自己名喚緣圓,但這秦姓,則是她自己的本姓,自來了這處後,她便一直都是這樣自稱的。

    所以皇后的問題,她也只能乖巧點頭。

    可皇后沒再說話了,便知點了點頭,眸中那眼淚終於墜了下來,水滴一般滾過她白淨的面頰,下一瞬竟然闔上雙眼,直直倒了下來。

    「姑母!」

    「娘娘!」

    周圍一片慌亂驚呼。

    秦緣圓也嚇得夠嗆,皇后怎麼一言不合就暈倒了,實在嚇人。

    但秦緣圓離她最近,自然伸手接住了她,但因自己的身板子也弱,抱著她便搖搖欲墜站不穩當,還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蕭三郎,將皇后娘娘的鳳體接住。

    鎏嫿腳程不及蕭三郎,但也狂奔而至了。

    她緊張、自責、慌亂:「怨我,怨我說漏嘴了,娘娘聽說後,竟是不管不顧非要出宮,她這都病了許久,嘔了幾日,站都站不穩的時候!」

    秦緣圓只是迷茫,這蕭皇后出宮,到底為什麼呀?

    若非有極要緊、比她姓名健康更重要的事情,如此倉促出宮,若她出了什麼事情,豈非害人害己。

    還有便是想著,蕭皇后身子骨,也這般弱麼?才說了兩句話就暈倒了,鎏嫿姑姑也說她久病纏身,食不下咽。

    這樣胡亂想著,腳步也跟著眾人一道往前走,手腕卻突然被玄迦扯住,她停了下來,問:「怎麼了麼?」

    但玄迦沒有說話,只是眼神複雜地望著她,仿佛她要趕赴到什麼前途不明朗的新世界一般,他滿眼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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