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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28:49 作者: 李拾月
馬車寬敞舒適,就好似微縮的客廳,桌椅靠背,茶具零嘴,一應俱全,還燃著薰香,大約是主人身體的緣故,這味道調得極濃,香得發齁,秦緣圓口鼻一窒,心口陣陣發慌,只得趁著弦歌沏茶的空當,往車簾處挪了挪。
雖則錦繡低垂,但好歹有涼風滲透,給這滿屋的渾濁戳開了一道口子。
秦緣圓撫了撫胸口,不免疑惑,難不成這位侍女姐姐,一點也不覺得悶麼?這得是日久天長,經過特訓方能維持神色自若呀……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聽見馬夫長長地「吁「了一聲,那飛奔的駿馬緩緩停下,弦歌方撩開厚重的門帘,扶著她下了車。
一下馬車,成群的奴僕便涌了上來,引著二人走過彎彎繞繞的許多花園子,才到了崔青嵐的繡樓。
秦緣圓一踏上那寬闊的樓梯,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氣味雜亂熏人,想來崔青嵐經年用著各色薰香,連樓梯的木製把手,都醃出了味兒。
越往裡走,氣味越是濃重,秦緣圓又是鼻子靈光的,於她而言無異於極刑,覺得自己五感皆被堵住,難以呼吸。
遏制住乾嘔的衝動,秦緣圓福身下拜:「見過女郎。」
不過三秒,手腕便被人握住,隨即被拉到窗邊的軟榻上:「居士不必多禮。」
窗口有風,透出些乾淨輕盈的空氣,秦緣圓笑,如釋重負,卻又佯裝無知道:「女郎尋我,所為何事?」
崔青嵐臉上露出幾分羞怯,隨即用飲茶掩了過去,她放下茶杯,又是一副雍容大氣的模樣:「也沒什麼,前些日子,我爹拿了一瓶花露回家,我用著覺得甚好,不過幾日,也用完了,再去尋我爹要的時候,原是蕭家三郎所贈,派人去問,他說出自莫愁湖畔的『桃花居士』,這才派人邀您一聚。」
崔青嵐雙眸在秦緣圓臉上打量了許久,真心實意道:「沒想到您如此年輕貌美,果真是經過菩薩指點的。」
秦緣圓笑了笑,她是美而自知的,自做了賣水粉的營生後,手裡有了余錢,越發注意打扮,畢竟自己便是活招牌。
崔青嵐又問:「居士的花露,只消小小一滴,便周身馥郁,齒頰生香,是如何製得的,可還有麼?」
秦緣圓暗嘆,你也知小小一滴,味兒便很重了,可這崔青嵐大抵是心病在身,那一瓶花露,三五天內便用完了。
她自進門,便在觀察崔青嵐,可她行為舉止,除卻那熏的人發昏的香氣,也無甚特別,她也不敢胡亂詢問,生怕踩了老虎的尾巴。
和順道:「這花露做起來還頗繁瑣,我每日清晨,於清涼山谷中採摘的百花之瓣,放於容器中蒸發,久積成香,這小小一瓶,耗費的鮮花香草便不知幾何。」
她說得簡單,但這做法遠不止此,她獻給崔青嵐的那一瓶,混有月季、茉莉、柑橘、薄荷等香精,乃是她多方嘗試,蒸餾出來的。
此時市面上售賣的花露,簡單不過花瓣蒸煮後留得,余香淺,散香快,當然比不上她精工細造的花露,小小一滴,香氣不敗。
崔青嵐一聽,露出幾分恍然,復又急切道:「如此工序如此繁複,居士可還有餘量麼?價錢什麼的,都好說。」
其實還有。
但秦緣圓賣了個關子:「這花露得來不易,只做了一瓶。」又怕拿捏不好大小姐的脾氣,補充道:「若女郎有心求購,寬限五日,定當親手奉上。」
她有心吊著崔青嵐,又想同她打好關係,特意定了個不遲不早的時限。
崔秦嵐眉頭蹙了蹙:「我甚是喜愛,只怕等不了五日,若太過繁瑣,不若派些得力的奴僕襄助居士如何?」
讓人家又出錢,又出力,不是太好,秦緣圓便推脫兩句,沒想崔青嵐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居士,是不想做我這生意了?」
她悠哉游哉地晃著涼扇,陰惻惻的話語自牙縫中飄出,大有一幅你若不答應,以後便不要做生意的模樣。
秦緣圓只能同意,崔青嵐方展顏笑了。
秦緣圓被她那嚇一下,額頭都滲出冷汗來,臉上仍維持著僵硬的笑,取出隨身帶的手帕,擦了擦汗,又順手在鼻尖晃了晃。
皆因她時常虛乏無力,頭腦發昏,帕子上便熏了薄荷、青竹、松針的香,是極醒腦的,崔青嵐卻也聞到了,湊前來:「居士果然巧手,小小帕子,香氣都涼爽沁人。」
秦緣圓見她有興趣,循循善誘道:「味道還成,只是……」話只說了一半,便無比惋惜地嘆了口氣。
崔青嵐果然接道:「只是什麼?」
「只是這尋常便能尋到的味道,皆為下乘。」秦緣圓將那帕子在崔青嵐鼻尖晃了晃:「我住在山上,隨處可見的野草清香,女郎偶爾聞聞,覺得新奇清爽,但此味出身鄉野,終究難等大雅之堂,怎比得上那些奇花異草,奇香馥郁的,能襯得上女郎高貴身份。」
這話純屬胡謅,但卻很能迎合這些眼高於頂的貴族女郎。
崔青嵐深以為然:「是了。」她痴痴問:「娘子這副神色,可是尋什麼珍品不得?」
秦緣圓內心狂喜。
「我自醫術中知曉,有一香花,名喚『榴丹』,奇香撲鼻,芬芳無比;且留香長久,只是遍尋不得,多少遺憾。」
語畢,又眼含殷切地望著崔青嵐:「女郎是識貨之人,也是愛香的同道中人,只盼望女郎他日尋得榴丹花,讓我等見一見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