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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28:49 作者: 李拾月
玄迦低頭看秦緣圓,小娘子臉色灰白慘澹,伏倒在他身前,似一株失了生氣、盈盈欲墜的花,玄迦心中莫名刺了一下,平生罕見地生出了對人的憐惜,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虛虛地環住她,貼在她耳際,一字一句道:「不會,我在,你死不了。」
秦緣圓半闔著眼,聽了這話,終於安心,兩眼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回到了客棧。
此刻天蒙蒙亮起,房內的燭火仍點著,後背的傷仍火辣辣地疼,玄迦和蕭鐸,各執一子,正在……下棋。
這二位倒是很有閒情。
但不得不說,蕭家三郎風采卓然,不遜於玄迦,二人相對而坐,執棋深思的畫面,格外養眼,秦緣圓欣賞了一會美男對弈圖,不小心碰到了傷口,便疼得直抽氣,他們二人聽見了,齊齊向她望來。
蕭鐸反應很快,起身拍了拍玄迦的肩膀,便出去了,只留下一句:「你們聊,我去看看藥好了不曾。」
玄迦像是終於反應過來,將手中黑子一扔,起身的動作幅度很大,絲毫不見往日風儀,匆匆向她走來。
秦緣圓在想,他那棋子砸在棋盤上,已然攪亂了棋局。
棋局亂,人心亦然。
玄迦行至床邊,一言不發,若有所思地盯著秦緣圓。
眼前的女孩兒面容蒼白,目光澄若清水,他的心緒卻沒由來亂了起來,又被他按下,胡亂想著,大約同這小娘子日夜相對,才覺得她有些不同,回了長安,那些不理智大約便會消失吧……
秦緣圓自醒來後,一直保持著同一姿勢,玄迦又冷眼看她許久,秦緣圓身上實在不舒服,眨了眨眼,試探問:「大師,可否扶我一下?我躺得背疼。」
玄迦皺著眉,沉默了一下,終於上前,手掌抵著她的後腰,將她扶起。
湊近看時,玄迦又覺得小娘子唇上乾涸可憐,順手倒了杯水,但要遞給她的時候卻不禁想,我做什麼對她這樣周到妥帖?
動作便滯住了。
秦緣圓口渴,見他舉著水杯,又停在原處,過了許久才將水杯塞到她手中,動作還多有倉皇。
玄迦實在失常,秦緣圓細想之下覺得心驚,莫不是她不好了?要死了?頓時擔憂,幾欲落淚,但仍撐住心緒問:「大師,我怎麼了?」
小娘子一副悵然若失,眼圈紅紅的模樣又十足可憐,玄迦軟著聲音:「傷得確實不輕,但未傷到要害,只是你底子太薄。」
這話說完,玄迦又覺得自己口氣不對,又肅著臉,漠然道:「我有事要回長安一趟,你留在此處養傷。」
秦緣圓頓時心神慌亂。
玄迦要走,玄迦走了她怎麼辦?
她垂著眼睫,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玄迦配齊了方子,軍情緊急,自然上趕著回長安辦事,但他若走了,一去不回怎麼辦?他們的協議不過是空口白話,無憑無證,她孤女一枚,還能左右得了朝廷命官嗎?
這麼一想,頓時後悔無比。
她奔忙三日,一口血沒喝上,皆因玄迦一直病著,她不好趁人之危。但事關生死,還逞什麼好人英雄?
秦緣圓心裡的小人已將她的臉打腫了。
越想越心煩意亂,生怕玄迦就此消失,一時情急,伸手攥緊他的袖口,卻扯到了傷,身心同時受創,不覺哽咽:「大師,你能不走嗎?或許,能帶上我嗎?」
玄迦蹙眉,女郎淚目濛濛,咬唇輕泣的模樣委屈又柔弱,玄迦罕見地起了煩躁,不想讓她哭,又覺得自己心緒怪異,最終仍是不忍,軟言詢問:「怎麼了?」
秦緣圓:「大師德高望重,答應我的事情該不會忘了吧?」
玄迦:「……」
原來非不舍他。
見玄迦抿唇不語,秦緣圓淚落如珠,聲音弱弱地補充:「我可是,一滴血都未喝過呢……現在還白白受傷了。」
玄迦明白過來,竟被她氣笑了。
好沒良心的小娘子。
秦緣圓頓時睜大淚眼盯著他。
他笑了?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還掏出匕首?是利用完了,就要殺人滅口的意思麼?
秦緣圓思緒奔涌,卻見玄迦在手腕上劃了一道,鮮紅的一道在他玉白的皮膚上顯得格格不如,他用杯子將血液蓄起,直至滿溢。
這才冷著臉遞到她面前。
秦緣圓大喜過望,遠離患處的那隻手迅速接過,毫不猶豫送入口中。
只不過鮮血難飲,腥氣上涌,她喝了小半杯,便停下喘息,這才發現玄迦傷口仍未處理,還有零星的血液流出,好心提醒:「大師,你的手,不包紮包紮麼?」
玄迦目光沉沉地看她。
秦緣圓本就生得輪廓深邃,她面頰豐腴,稚氣未退,向來蒼白的唇沾滿了他的血,神態天真,又染著冶艷,便像那種生得純真,但食人精血的山精鬼怪。
他眼底似被這極目的紅灼傷,側開了視線,不動聲色地起身,開始包紮起傷口。
秦緣圓見他不說話,便繼續受用那難喝的血。
唉,治個病,非得這麼血腥,就不能清新一些麼,她心理負擔也沒這麼重啊。
唉聲嘆氣地地喝著,門邊突然傳來幾聲蕭鐸的聲音,說是藥好了,秦緣圓見玄迦不聲不響,便出聲讓他進來。
蕭鐸皺著眉盯著玄迦的傷口:「怎麼回事,誰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