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2023-09-27 01:28:49 作者: 李拾月
這是一個山谷,她橫臥在一片草甸之上,遮天蔽日的巨樹遮擋了日頭,陽光透過樹冠灑下,將熱氣過濾,落在臉上一片溫和的觸感。
遠處花草豐沛,鮮花成片似錦,溪水暗流,叮叮咚咚,竟有幾分世外桃源之感,她職業病作祟,不免想到,這樣天然芬芳的花田,便是做多少花露花粉都夠了。
她愣了愣神,開始側目尋找玄迦。
玄迦倒在不遠處,秦緣圓身上沒什麼力氣,只能跪爬在地上,緩緩向他挪去。
她臥躺之地,正巧生了一樹繁花,紛紛然落在他身上,靜美安寧,無比和諧。
他安然沉睡時,面容冷白,睫毛在眼底映出明明暗暗的陰影,像極了莊嚴華貴的佛子,峻山雪嶺一般乾淨。
若非方才見了他殺人如麻的模樣,秦緣圓對他的表面形象篤信不疑。
但如今冷靜下來,又生出幾許森然冷意,一手捏一個,殺人比喝水還要簡單,實在很是嚇人。
秦緣圓甩了甩混沌的腦袋,努力說服自己,玄迦也是為了自保罷了,況且為了救她,玄迦挨了不少刀子,還為了救她跳下山崖……
玄迦身上的傷口比她多了不少,大概是墜崖時護著她導致的,仔細一看,玄迦身上的傷口仍在淌血。
秦緣圓心尖一顫,得先替他止血,失血過多,一個不小心折在這了,他可不能有事!
好不容易將他身上的袈裟撕成布條,忍著身上的酸疼,用樹葉盛了些溪水,替他清理、包紮傷口。
這可是玄迦的血,喝一口她氣也不虛腿也不軟的血啊,竟白流了這麼多。
心疼死了。
玄迦左臂傷得最重,切口整齊,血肉外卷,露出了骨頭。
秦緣圓憂心忡忡,清水澆上時,玄迦似乎有了意識,悶悶地哼了一聲,秦緣圓心慌,手上的濕布條未抓住,覆在傷口上。
玄迦睜開雙目,眼疾手快地擒住秦緣圓的脖子。
他眼底一片赤紅,仍是濃重的殺意,虎口不斷收緊,勒得秦緣圓麵皮腫脹,呼吸不暢,幾乎魂飛九天。
秦緣圓顫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無力拍打:「大師,是,是我。」
他眸中未見清明,反而咬著後槽牙,力氣越來越大。
秦緣圓脖子上本就帶著傷,剛剛才收拾好的,如今在他的手下又淅淅瀝瀝地流出血來,又痛又麻,秦緣圓張著嘴,乏力呼吸,喉管卻被捏住,氧氣漸漸缺失。
身上的力氣也逐漸流走,秦緣圓眼前發黑,腦袋無力垂下,搭在玄迦手邊,搖搖欲墜。
就在秦緣圓覺得自己撐不下去時,突然,卡在脖頸的大手一松,她抬起眼眸,昏昏沉沉地望去,玄迦一手托著她的腮幫子,眼眸黝黑,神情複雜地盯著她。
秦緣圓極力呼吸,雙肩顫抖,眼睫發顫,一時也尋不出力氣問他。
玄迦撇了一眼地上零碎的布條,目光停留在她脖頸之間。
她氣息飄虛,白皙纖弱的細頸滲著血痕和青紫,紅腫狼藉一片,虛弱可憐地倚在他懷裡。
玄迦默了片刻,將秦緣圓摟住,用那濡濕的布條輕輕地觸了觸她的傷口。
「嘶!」
玄迦鬆了桎梏,傷口又加重了不少,輕輕一觸便又痛楚漫來,秦緣圓瑟縮一下,也不敢發出旁的聲音。
畢竟那可是赤手空拳屠了五六十人的玄迦。
說不怕,那是假的。
懷中人咬牙忍疼,眼睫一眨一眨,蝶翅一般,就帶出了點點怯怯的水光,疼得好似要昏倒,玄迦輕輕拭去她的冷汗,在她脖子上纏住最後一圈布,鬆開了她。
「你走吧。」
秦緣圓伸手觸了觸傷口,玄迦清理得很仔細,已沒有血液滲出,她身上的力氣也漸漸恢復,甩了甩腦袋,疑心自己出了幻聽:「什麼?」
玄迦閉眼,昂首靠在花樹上,蒼白的唇動了動:「如今已安全,你可以走了。」
走?秦緣圓茫然四顧,此處山林蓊鬱,全然不識得方向,她要走去哪裡?
玄迦玉白的指尖撐著額頭,仍是合著雙眸,好似很虛弱,神色懶懶道:「此處乃山谷腹地,一直向西行去,大約兩日,能看見一處村莊。」
秦緣圓眨了眨眼,玄迦還懂得什麼讀心術不成?
西邊,她看了一眼漸漸下落的日頭。
然後便被倚在花樹下的玄迦吸引,他的面容輪廓在夕陽的暈影下,顯出幾分透明感,蒼白又羸弱。
她就這麼走了,玄迦奄奄一息的模樣,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啊?
又為什麼好端端讓她走。
秦緣圓仔細想了想,雖然她落得這副田地,是因為玄迦的緣故,但若不是玄迦相救,她怕是早被長公主磋磨死了,況且玄迦要將她送回淺草寺的,自己執意不回,怎麼也怪不到他頭上。
他屢次相救,就這麼走了,只怕以後良心不安。
而且向西走,她雖能逐日而行,判斷出大致方向,但林中彎彎繞繞,天又快黑了,她豈敢肚子行動?
更別說玄迦的血,還能治她的病了。
秦緣圓靈光一閃,就這麼走了,要怎麼治病?
又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小聲商量:「大師,你手臂上,還在流血呢,要不然我,再,幫您包紮一下?」
謹小慎微,唯唯諾諾。
玄迦眸子微眯,眼神銳利,一針見血道:「你仿佛,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