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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11:56 作者: 沈諼
陸時和她還像之前一樣,明明同路卻不同行,遇見了也並不會勞駕打一個招呼,仿佛前一天晚上在小區的活動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夢境而已。
那天,沈珺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鄭重其事地跟老劉鞠了個躬,說了一句,「劉老師,之前的事情麻煩你了。」畢竟他也為這件事情焦頭爛額了好幾天。
老劉顯然沒料到沈珺會來這一套,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忙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
沈珺走後,陳玥又開起他的玩笑來,「劉老師啊,受寵若驚了吧,瞧瞧人家小姑娘多少懂事,你還老嫌人麻煩。」
「啊呀。」老劉愁眉感嘆,「活了這小半輩子,眼前來來去去的這麼多人,還是看不透啊。」
董菁菁是在一個月後回的學校,那會兒她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了,走路還有點不利索,一跛一跛的。
雖然同在一個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但沈珺直當沒這個人,避免與她的一切眼神交流,倒不是怕,主要是煩,看見她就糟心。
但是那一天,又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情。
是周五放學時分,沈珺的書包理得差不多了,就差了一本數學作業本,找了一圈沒找到,瞥過講台的時候發現課代表粗心,講台上赧然還放著一組作業本沒發。於是她將整理好的書包放在課桌上,朝講台的方向走去,拿了那一組作業本,順著座位一個一個發下去,快要走到自己座位的時候,眼瞧著路過她座位的董菁菁狀似無意地將她的書包帶到了地上。
書包的拉鏈沒拉上,倒著翻下來,裡面的書本筆袋落了一地。董菁菁看了眼沈珺,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後原先一直行動不便的她竟然利索地蹲下身去要撿地上散落的書本文具。
「不用了。」沈珺蹙眉,語氣強硬,搶先一步把她手下的語文書英語書撿了起來。董菁菁的動作停在一半,不過她很快看到另一本,摔得離沈珺比較遠的小冊子,封面是木製的,還有鏤空的花紋雕刻,精緻而有新意,一看就不是學校里的東西。
「這本書好漂亮啊。」蕫菁菁用誇張的語氣感嘆道。
沈珺將其他書本放進書包的時候,發現董菁菁也站起來了,而她口中所說的好漂亮的書就是她拿在手裡的沈珺最寶貝的畫本,一直隨身攜帶。
沈珺一看急了,上前一步就要搶她手裡的本子,「還給我。」
董菁菁沒聽到似的,拿冊子的手往後一揚,還興致勃勃地說,「這麼好看的本子哪裡買的啊。」
「還給我。」沈珺又上前了兩步,慌忙中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董菁菁的手一松,那冊子就朝著斜上方飛了出去,在空中,封面掀開,裡面的夾子鬆了,像一個有準備的慢鏡頭,哪些潔白的,勾勒著圖案的畫紙,肆意凌亂地散落。經過她的臉龐,到肩膀,手臂,腳踝,最後是飄落在足尖。那一瞬間她幾乎能看清楚那些紙上的每一根線條,她徒勞地伸出雙手想在空中抓住它們,防止它們落地,但很可惜,教室里沒有風,它們沒能在空中存留多久,很快都沾上了地面。
那裡有近百張紙,一些朝上,一些朝下,有些橫著豎著斜著疊在另一些的上方。看得見的圖案里有植物,有建築,有河流,有動物,還有……陸時。
陸時在看書,陸時在做作業,陸時在思考,陸時撐著傘;陸時的正臉,陸時的側臉,陸時抿著嘴,陸時嘴角輕挑,陸時眼角含笑,陸時在凝視,陸時在黑板前做題,窗戶外的那抹光線像時光在穿梭。
周圍的同學聽到動靜都將視線投了過來,因為課桌椅的阻擋,有些甚至被好奇心驅使著過來一探究竟。
沈珺在第一時間蹲下身去撿那些紙。每一張紙上的畫面都是她一筆一划描繪出來,本來只有她一個人見過,也並不想讓別人看到。
她沒有一張一張小心翼翼地撿,而是張開手掌,一抓一把,胡亂地把它們塞到一旁的書包里。第二次再伸手去撿剩餘紙張的時候,視野中多出了一雙手,她曾經在自修課的時候,一邊暗中觀察一邊偷偷臨摹過的手,指節修長,右手食指處有一個因為寫字磨出的繭,那是陸時的手。
和沈珺的粗魯不同,陸時快速地撿起地上的紙,整齊地在手中一張疊一張,整理好,遞向了沈珺。
沈珺把手上的紙,連同畫冊的封面一起放回書包里。因為陸時看到不遠處還有一條漏網之魚,所以先站起來的是沈珺,她一站起來,就看到董菁菁那張她這輩子都不想看到的臉。她當時沒忍住就放了句狠話,指著她的鼻子說,「我告訴你,董菁菁,你再找我的不痛快,我讓你永遠痛快不起來,不信的話,你就試試。」
董菁菁就這麼一臉無辜地看著沈珺,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沈珺沒去看陸時,也沒看其他同學,就連盛春喊她,她也當沒聽到,背著書包,落荒而逃了,畢竟剛才,陸時的畫像散落一地。她還沒準備好要曝光的小秘密就這麼沒有準備的,毫無儀式感地被曝光了,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在當事人的眼前。
哎……不知道陸時那傢伙會怎麼想。
雖然沈珺是個直白的性子,但有些事情確實是,彪悍不起來,畢竟情竇初開,有生以來頭一次。
她知道陸時和他坐在同一輛公交車裡,她知道他們之間就隔了兩個座位,但她一直看著窗外,假裝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下車後,她也知道陸時就走在她的後面,她很想知道剛才那件事情之後,陸時會怎麼想,會討厭她嗎?還是會嘲笑她?或者剛才陸時根本就沒有發現那紙上畫的是什麼,但是這個僥倖的推測很快就被她推翻了,除非這傢伙瞎了。她微微轉一轉頭,想用餘光看看他的表情,但是又怕被他發現,非常及時地擺正了腦袋。
反正就在這幾十秒的時間內,她腦袋裡產生的想法就像是沙漠上空被颶風捲起的沙粒,密集又瘋狂。無其他原因,沈珺明白自己慫了,因為陸時,她慫了。在這之前,她都不知道「慫」這個字和她有一毛錢關係。
直到最後,颶風停歇,沙粒四散,沈珺突然轉身回頭,氣勢洶洶地走向陸時,陸時看她這副吃人的架勢,一時也有點措手不及。
沈珺在他面前站定,正兒八經喊了一聲「陸時」,像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探討。
今天的陸時沒有把她當成陌生人,也沒有對她愛搭不理,他站在原地,認真地等著她的發言,而且似乎也一樣心事重重。
沈珺眼神微微向上,但並沒與陸時對視,她說,「你剛才看到我畫的東西了吧。」她沒有等陸時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著急要把話說完,「你肯定看到了,這個我必須要說明一下,我之所以要畫你呢,主要是因為我正在練習人物素描,而且你作為我當時的同桌,是離我距離最近的一個人,最方便觀察。所以不好意思,在沒有經過你同意的情況下,就善做主張拿你當模特用了,你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