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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04:15 作者: 艾米
而街坊鄰居呢,根本就沒搞清她的婚姻狀況,只從她不呆在師院、而調到鋼廠子弟中學這一點上嗅出了一點娛樂價值,知道她是個有故事的人,所以當他們看見黃海在她家進進出出的時候,就各自發揮文學創造力,給她構思了好幾個版本的愛情婚姻故事,有時也來找她核實核實,但她看出了這些人在這件事上的孤陋寡聞,也就當仁不讓地利用起來,總是把答案弄得活甩甩的,讓人搞不清究竟哪個版本是正確的。
黃海呆在 D 市的那幾天,石燕又給他上了幾次床上輔導課,以便鞏固一下自己的教學成果。俗話說得好,只要功夫深,鐵棒來自繡花針,黃海雖然還沒達到鐵棒的程度,但革命的主觀能動性大大加強了,不再需要她花那麼多功夫去磨針了,有時自己就能完成從繡花針到鐵棒的轉變過程。
但他從來不敢主動提出要上課,都是她親自出馬,調查研究,掌握第一手資料,然後求證於他:「想上課了吧?」
他掩蓋說:「沒有啊 ---- 」
她拿出證據,笑他:「怎麼跟美帝國主義一樣?都磨刀霍霍了,還說沒有侵略野心 --- 」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摟住她:「說好了不想這事的,不知道怎麼它又成這樣了 --- 」
「成這樣不好嗎?如果你碰著我而不成這樣,那真叫我傷心欲絕了 ---- 」
「但是你說了你不能 --- 」
「我不能怕什麼?你能就行了 --- 」但他堅決不肯「吃獨食」,她只好給自己開禁,「我們一起上課吧,我現在應該不要緊了,因為孩子已經長成熟了,萬一生下來也能健康成長,其實現在生下來更好,有你在這裡照顧我。」
這使他很神往:「真的?真的可以現在就生下來?那就生下來吧,趁我在這裡 --- 」
他們開始按常規方式做愛,她雖然嘴裡說希望孩子現在就出來,但心裡還是很擔心孩子出來太早了。黃海說得不錯,一個人就是呆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光稱得上無憂無慮,一旦生出來,哪裡會沒有憂慮?即便是嬰兒,不還是有憂慮嗎?只不過它不會說,無法表達而已,不然嬰兒怎麼會餓了就哭,尿了也哭呢?那不就是它在告訴父母它不舒服嗎?
她不想剝奪她的孩子這點無憂無慮的時光,她想讓她的孩子瓜熟蒂落,所以她每次做愛的時候都竭力克制,在三分之一處就偽裝高cháo,把黃海高興得手舞足蹈,很快就被她拋磚引玉了。
不在床上做功課的時候,他們就像老夫老妻一樣,過著寧靜而溫馨的生活,一起看電視,一起睡懶覺,一起去買菜,然後黃海做飯,她做指導。他就像個要出遠門的丈夫一樣,竭盡全力把一切他能想到的事都安排好。
他這次本來是要在「洞洞」那邊辦婚禮的,但因為小付不肯去,婚禮沒有辦成,雖然浪費了一些錢,但還剩下一些,他父母都給了他。他提出要去買個冰箱:「燕兒,我這裡有點錢,我們去買個冰箱吧,沒冰箱太不方便了,你得天天買菜,做多少吃多少,不然剩飯剩菜會壞掉,再說孩子大了還要吃冰棍什麼的,西瓜冰凍了孩子也挺愛吃的 --- 」
她不接受,他就很委屈的樣子,好像她沒把他當一家人似的,她連忙答應了。買了冰箱之後,他又提出買個洗衣機。如果說冰箱在石燕的世界裡還可以省省的話,那麼洗衣機實在是太必要了,沒洗衣機就得自己用手洗。
洗衣機買來後,才發現房子的格局太老,沒為洗衣機設計一席之地,洗手間和廚房都太小,都放不下洗衣機,客廳夠大,又沒進出水的地方。最後黃海不得不在客廳的牆壁上打兩個洞,從洗手間接出管子來進水,讓洗衣機的出水管伸進洗手間裡出水,而洗衣機就擺在客廳里。石燕找了塊花布蓋在上面,不用的時候擺個塑料花盆在上面,可以糊弄人。
他還讓石燕到學校借了個三輪車,他跑到鋼廠買了很多煤塊回來,又把幾間屋子都粉刷了一下,地下的坑坑窪窪修補了一下,窗子上壞了的玻璃換了一下,歪斜的爐子重新打造了一下,總之,凡是他能想到的「一下」,凡是石燕需要的「一下」,他都給她「一下」好了。
連對面的王婆婆都得了黃海的好處,王婆婆的兒子是鋼廠職工,但很不成器,遊手好閒,只知道在外面打牌賭博,三十多了連媳婦都沒說上,平時連個影子都見不著,王婆婆經常是煤塊燒完了,就拿個畚箕這家討,那家要,叫兒子去買個煤就像剝他的皮一樣難。
王婆婆已經上石燕家討過幾回煤塊了,這次黃海去買煤,就幫王婆婆也買了一些,用三輪車拖了好幾趟,把自家的廚房堆滿了,還在王婆婆的客廳里堆了一大堆。王婆婆感激不盡,說:「你家客廳擺著這麼好的家俱,堆不得煤,就堆我家吧,你什麼時候要用了,過來拿就是。」
黃海走之前,兩人自然是難分難捨,石燕要去車站送他,但他不肯,說她應該多休息,而且他也怕在車站哭起來讓人看笑話。臨走前的那個夜晚,兩人做過愛之後,黃海說:「燕兒,我一回去就 --- 離婚 --- 」
她嚇一跳:「離婚?離婚幹什麼?」
他愣了一陣,說:「離了婚 --- 好跟你在一起呀 --- 」
「我們隔這麼遠,離了婚又怎麼在一起?」
「我可以調到這裡來 ---- 」
「你調來教中學?別犯傻了,在 A 大幹不好?要調到這個破地方來?」
兩人都無話了,他們在一起的這幾天,還從來沒提過這個話題,兩個人都盡力避免談對方的那個「配偶」,感覺中根本沒那兩個人存在,世界從一開始就是目前這個樣子的。現在一提,才猛醒過來,原來彼此都是有主的人啊,誰也不是自由身。
她說:「小付有病,你就別拿離婚的事逼她了,如果她 --- 嫌棄你,要離婚,那就離一個,如果她沒那個意思,你主動提出來,那不等於 --- 讓她再 --- 受一次拋棄嗎?一次拋棄就把她整成那樣,再受一次你叫她還活不活?」
他大概也知道這一點,沒反駁,只說:「但是我思想上是從來沒跟她 --- 結婚的,只是幫她 ---- 出國,我跟她從來沒 ---- 做過那種事,今後更不會了 ---- 」
她勸他:「你這是何必呢?如果她不願意,你當然是不能強迫她,但如果她有那個意思,你何必要 --- 拒絕她?對她對你都沒壞處的事,做做有什麼不行?」
他不解地問:「你怎麼會 --- 這樣?你一點都不 --- 在乎我?」
「我怎麼不在乎呢?我就是因為太 --- 在乎你 --- 太 --- 愛你 --- 才會這樣勸你 --- 」她真誠地說,「我是說的真心話,以前我想的都是你有多愛我 --- 我跟你在一起別人會不會說閒話 --- 你會不會丟我的面子 --- 但是現在我不那樣想了 ---- 我想的是你快樂不快樂 --- 別人說閒話你會多痛苦--- 而不是我多丟面子 ---- 如果別人說閒話你不在乎 --- 那我就更不在乎 ---- 既然我在這麼遠的地方 --- 不能幫到你 ---- 那為什麼也不讓你從她那裡得到 --- 快樂呢?」
艾米:至死不渝(102) 2008-03-07 04:21:47
黃海剛剛離開 D 市,卓越就來了,搞得石燕心慌意亂,忽而覺得是命運在對她微笑,讓這兩個冤家擦肩而過,忽而又懷疑卓越一直在暗中監視她,不然怎麼把時機掌握得這麼好,黃海前腳走,他後腳就到了?幸好她沒去車站送黃海,不然對門的王婆婆肯定會告訴卓越「她去送他丈夫了」,那就有好戲看了。
卓越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想念黃海,忽聽外面摩托聲,緊跟著又聽到敲門聲,知道是卓越來了,她心裡砰砰亂跳,起身去開門的時候,眼前竟浮現出一個可怕到荒謬的畫面:黃海被卓越從火車站抓回來了,身穿黑皮衣的卓越正推搡著頭髮濕透且凌亂的黃海到她面前來對質。
她膽戰心驚地打開門,看見一群小孩子簇擁著兩個穿黑皮衣的摩托手,一個摩托手抱著一個煤氣灶,另一個正滾動著一個煤氣壇,那人躬著腰,手抓著煤氣壇的上方,讓壇身傾斜,壇底的一邊著地,向前滾動,估計這樣滾動比扛肩上省力,但那罈子底是圓形的,不肯直著往前滾,總是扭來扭去地滾出一個弧線,那人不得不隨時糾正方向。
她因為看不見那人的面孔,只從身形上以為那是黃海,但黃海怎麼會穿著黑色皮衣,又怎麼會跟卓越在一起,實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勿自在那裡發呆,卓越歡快地叫道:「燕兒,終於搞到煤氣了 ! 」
她更呆了,還沒想好該不該接受,兩位摩托手已經把東西拿進屋子裡來了,一個在前面帶路往廚房走,另一個躬著腰在後面滾煤氣壇,這回她看清了,那人不是黃海,是個她沒見過的陌生人。她不敢謝絕,怕在外人面前駁了卓越的面子,他會暴跳如雷。
卓越進了廚房,把煤氣灶擱在她當案板用的課桌上,用腳踢踢堆在地上的煤塊,不屑地說:「什麼年代了,還在燒煤?現在有了煤氣了,這些爛東西都沒用了。你去問問看有誰要煤的,叫他們都拿去吧,省得你一點一點往垃圾堆運麻煩 --- 」
她不同意:「我還要用這些煤烤火的 --- 」
他大概意識到煤氣不能用來烤火,沒再堅持,只到處尋找放煤氣壇的地方,最後決定把桌子底下的煤扒拉到一邊,把煤氣壇塞在了課桌下面。看得出來,同來的那位動手能力比卓越強,扒拉煤塊,放煤氣壇,擱煤氣灶,再把煤氣壇跟煤氣灶連接起來,都是那位在搞,而卓越只站在一邊,指揮一下該放哪裡。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石燕還沒完全從震驚中鎮定下來,煤氣灶已經神氣活現坐在了她原來放油鹽醬醋的課桌上,油鹽醬醋被一古腦地掃到了一個角落裡。卓越啪地一聲打著了煤氣灶,藍色透明的火苗輕輕飄搖,贏得了窗外圍觀者的嘖嘖讚嘆。
卓越問她要了個毛巾,邊擦手邊說:「燕兒,家裡還有沒有魚?我已經對小范吹出去了,說你做的酸菜魚比『川菜王』的還好吃 ---- 」
她聽出卓越和小范是要留在這裡吃飯的了,她想不出什麼理由拒絕,便說:「魚倒是還有,不過放在冰箱上頭,要解凍,我到外面去買一條吧 --- 」她提到了冰箱,很有點後悔,怕引起卓越注意,讓他猜出冰箱的來歷,會大鬧一場。
還是那小范會來事,主動說:「怎麼好麻煩嫂子去跑一趟?我跟老卓出去買魚吧 --- 」
尺把長的幾步路,兩人還騎著摩托去了,後面跟了一群看熱鬧的小孩子,吆吆喝喝的,看得出卓越和小范都很受用,滿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