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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04:15 作者: 艾米
    她結結巴巴地問:「你 --- 沒 -- 沒下車?」

    「誰說我沒下車?我有證人的,你可以去問列車長 --- 」

    「那你 -- 怎麼在這兒?」

    「我不在這兒你不掛成『吊頸鬼』了?」

    「但是你 --- 說你下車了的呀 --- 」

    「下去了不興再上來?你只說滾下車,你又沒說不能滾上車 --- 」

    她心裡好喜歡他的狡辯,但仍裝做無所謂地問:「那你剛才在哪裡?」

    「就在門外守著你,知道你是光屁股,怕人進來沾你便宜。你好大膽,玩光屁股雜技?不怕有人撞進來?」

    她氣哼哼地說:「你還有臉說?都怪你,你偷我 --- 衣服幹什麼?」

    「我哪裡偷你衣服了?你衣服不是好好穿著嗎?」

    「我是說 --- 內褲 --- 」

    他很冤枉地說:「我哪裡偷你內褲了?你內褲不是掛在床邊的架子上嗎?」

    她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真的,她的小內褲就搭在床邊的架子上。這真是出鬼了,一個屋只有四個旮旯,就這麼一點地方,她明明到處都找了一遍的,怎麼會就搭在床邊而她看不見?肯定是他帶走了,現在又拿回來的。但她現在不想這樣說他,怕他又生氣跑下車去了。剛才那種一個人呆在車上,而他已經遠去的感覺真的是太難受了。

    他從架子上拿了內褲,一個指頭勾著,說:「是我脫的,我還是幫你穿上 --- 」

    她有點失望,以為他一回來就會急著從被打斷的地方續上的,倒不是她想那樣,但她覺得他應該會想那樣,如果他不想,就有問題了。但他顯然是不想那樣了,她咕嚕說:「在那種地方掛了還能穿?髒死了 --- 」

    他把內褲隨手往床上一扔,說:「那就不穿這條吧,旅行袋裡還有沒有?」

    她恨不得說,如果沒有,我費這麼大勁拿那個旅行袋幹什麼?

    他不等她回答,就伸手拿下了旅行袋。她真是服了他了,她站窗邊桌子上都沒夠著,他站地上就夠著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她看他什麼都好,都景仰,象所有品嘗過失而復得滋味的人一樣,不管原本價值怎麼樣,只要失去過一次,再找回來就顯得彌足珍貴了,所謂「失而復得之過分珍惜情結」是也。

    他把旅行袋拿下來,放到床上,說:「你自己找一條,我幫你穿 --- 」

    她很順從地找了一條,但沒給他,而是鑽到被單下去穿,希望他上來阻攔她,或者上來幫她穿,但他沒有,只說:「我去上個廁所,回來好好睡一覺,太困了 --- 」

    她見他這次沒拉她一起去廁所,心裡有點難受,倒不是跟他一起上趟廁所就能長塊肉出來,而是他的這些細小變化使她感到了一種凶兆,好像剛才他下車去,就是專門把愛情丟到車下去的,現在雖然人上車了,心卻沒上來,永遠丟棄在那個陌生的小站里了。

    她真後悔那時對他要求那麼高,巴不得他能猜出她的心思,但是誰又猜得出誰的心思呢?她不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嗎?所以愛情啊,還是別要求太高,要求高了,就容易失敗,等到失敗了才認識到要求太高了,人就很被動了。像她現在這樣,幾乎想求他叫她一起上廁所了。如果不是她叫他滾,她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去了一趟廁所,回來報告說看見一個乘客好聰明,在地上睡覺呢,頭伸在自己座位下面,腳伸在對面座位下面,整個人再加上兩排座位,看上去真象一個「工」字。他講得津津有味,但她卻笑不出來,只在想著他還會不會繼續那件被她打斷的事,如果他願意繼續,那就說明他沒生氣;如果他不願意繼續了,那就說明他生氣了。

    他說:「早點休息吧,我再不睡要虛脫了 --- 」

    她不知道他說的「早點休息」是什麼意思,她希望是「親愛的,我們早點休息吧」那個意思,但她馬上就發現自己錯了,因為他很快就問:「你睡上鋪還是我睡上鋪?「

    她的眼淚都快湧上來了,賭氣說:「你這麼重,怎麼能睡上面?」

    他好像很喜歡這個安排,可能剛才問那句就是想聽到這個回答,馬上同意說:「那就你睡上面吧。」說完,他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用腳把鞋蹬掉了,兩手抱著枕在腦後,一付很安逸的樣子。

    她也賭氣往上鋪爬,以為他會來拉住她,但他沒拉,她只好真的爬上鋪去躺著,但她一點都睡不著,心裡象貓爪子在抓一樣的難受,又不敢動,怕他發現她沒睡著,那他一定很高興:看,愛上我了吧?捨不得我了吧?還趕我滾 ! 你叫我滾我就滾,等我真的滾了,就該你難受了。

    她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過了很短的一會,就聽見他輕微的鼾聲,他睡著了 ! 這個 --- 可恨的傢伙,難道是鐵打的心腸?他睡得越香,她就越難受,因為她睡不著,說明她在乎他,而他不在乎她。記得有人說過,在愛情當中,誰在乎誰受傷。但是等到不在乎了,難道還算在愛嗎?

    難道他真是一個「內褲賊」?他做那些就是為了拿到她的內褲,拿到了,辦完了事,就對她沒興趣了,跑這裡睡覺來了。這才是他回到車上的原因,不是因為她在車上,而是他花錢買了這個鋪位的,不睡白布不睡,而且外面這麼黑呼呼的,他在中途下車不方便,還不如到終點再下,然後原車返回。看來他根本不是來追她的,而是到那邊看什麼朋友的,剛好碰見了她,就起了這個心。

    這個想法反倒讓她的心慢慢安靜下來,不再難受了。一個「內褲賊」,有什麼值得為之難受的?到下車的時候,就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如果他原車返回,或者去看他的朋友,那就說明她剛才的推測是正確的。但如果他還是要跟她一起回家去,那怎麼理解?說明他還是愛她的?但他現在怎麼會睡得這麼香甜呢?

    她恨死了他那輕微的鼾聲 !

    艾米:至死不渝(40) 2007-11-18 07:07:31

    石燕剛睡著了一會,就覺得車廂里熱鬧起來了,她睜眼一看,天亮了,她知道列車快到終點站了,也就是她的家鄉,確切地說,是她家鄉附近的一個縣城,列車只到那裡,她下了車還得去「洞洞拐」設在縣城的車站去坐她父母單位的專車,每天有兩趟,上午下午各一趟。

    她覺得卓越應該還沒醒,因為她還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和輕微的鼾聲,很輕,幾乎不能叫做鼾聲,說是鼻息更準確一些。看來他昨晚睡得很好,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還能睡得不好?

    她決定不叫醒他,叫醒了幹什麼?等他說「再見,我是到我的一個同學那裡去的」?算了吧,打死不丟那個人。

    她悄悄下了床,到茶水爐那裡去弄水洗臉,結果發現好多的人,都等在茶水爐和廁所附近,她只好站在那裡等,差不多快到站了,才弄了點水把臉擦了一下,廁所都來不及上了,因為進了縣城了,車上把廁所關了,搞得她很後悔沒先上廁所再洗臉。

    等她回到休息室的時候,卓越還沒醒,這可真是「憨睡」了,怎麼睡得這麼憨?也不怕被火車帶跑了?她決定還是叫醒他,不然的話,她一個人下了車,這輩子都不得安心,不知道他到底是跟她回家的,還是到這裡來看朋友的,或者竟然是來偷內褲的。只有叫醒他,才知道謎底,不管謎底是好是壞,都比不知道謎底好。

    她用一根手指頭捅了捅他的肩膀,他睜開眼,用一種嘶啞的聲音很傻氣地問:「幹什麼?」

    「到站了。」

    他仍然是糊裡糊塗的樣子,問:「到你家了?」

    她覺得他這話的意思有點象是專程跟她回家的,不由得高興了起來,解釋說:「還沒到我家 --- 」

    「那你把我叫醒幹什麼?」

    「到終點了 --- 」

    「幾點?」

    她忍不住格格笑起來:「是終點,就是最後一站,不是幾點鐘的鐘點,你這個傻瓜 --- 」

    他好像被她一句「傻瓜」給罵醒了,猛地從床上坐起,頭咚地一聲碰在上鋪。她心疼地說:「慢點,慢點,別把頭碰破了 --- 」

    他揉了揉頭,鑽出床鋪,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又做了幾個上伸運動,然後伸開五指,兩手交替著,從前往後,在頭上一陣亂梳亂攏,居然把個頭髮弄得象剛吹過的一樣神氣活現了。

    她一直笑咪咪地看著他,好像新婚的小兩口剛從床上起來一樣。他剛弄好,車就停了,他好像也沒有洗臉上廁所的意思,老夫老妻地背上她的旅行袋,說:「下車吧。」

    出了休息室的門,她剛想問要不要去告訴列車長來鎖門,就見列車長已經走過來了。見到他倆,就不懷好意地一笑,說:「等我檢查一下,看有沒有把我的床鋪搞髒,搞髒了要補錢的 -- 」

    這話連她這個大傻瓜都聽出含義來了,不由得有點臉紅,卓越也不含糊,象個國際貿易談判首席代表一樣說:「我只睡了後半夜,正準備叫你退錢呢 --- 」

    「你只睡後半夜怪誰?怪你愛人,你找她退錢吧。」

    卓越針鋒相對:「那床鋪搞髒了也怪我愛人,我把錢補給她吧 --- 」

    兩個人一陣哈哈大笑,石燕有點不自在,不知道是因為卓越這麼敢說,還是因為他們倆說話的方式有點象打情罵悄。不過那兩人很快就正經下來了,列車長說:「你要的車票我會去搞的,等你回去的時候再給你,到時候我還是把休息室讓給你們。這麼遠的路,小石沒臥鋪怎麼受得了?」然後轉向石燕,「是叫小石吧?」

    她連忙點點頭,很乖巧地說:「謝謝列車長。」

    等他們走遠了,她問:「什麼車票?你把我們回去的車票都買了?不用買的,我父母會給我們找便車的,又乾淨又舒服,還可以一直坐到學校 --- 」

    他解釋說:「不是回去的票,我叫她幫忙搞幾張 E 市和 D 市之間的火車票……」

    「你要去 E 市?什麼時候?」

    他好像有點不想多說,敷衍說:「不是我去,是別人的事,你不知道 --- 」

    她嚇得不敢問了,怕他嫌她羅嗦。聽說男人最不喜歡羅嗦愛打聽的女人了,她其實也不是想打聽什麼,就是怕他不知道找便車的事,又多費些錢,後面那句純粹是沒話找話,因為對話進行到那個地步了,好像突然停下不好一樣。

    他們出了站,他問:「你家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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