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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1:04:15 作者: 艾米
    她懶得逛百貨公司了,乾脆跑到公園裡,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哭了一場,一直哭到一個來公園打拳的人起了疑心,跑過來問她怎麼回事,她才慌忙擦乾眼淚逃離了公園。

    然後她買了一些點心,準備在車上吃,因為車上沒餐車,只有提藍叫賣的,他們賣的東西太髒了,沒法吃,列車上不讓他們賣,他們都是從各個小站偷跑上來的。

    她打的回到火車站時,已經快到上車時間了,她取行李的時候,又出了點問題,耽誤了時間,等她檢了票跑到車跟前時,車都在動了,她慌忙搶上車去,總算沒誤點。但車是慢車,短途的多,沒誰按座位號坐的,都是亂坐,誰搶得到位置誰是大爺。她來得晚,座位都被大爺們搶光了,她只好揀個比較乾淨的車箱,站在過道里,想等近處的人下車了再找位置坐。

    她的旅行袋沒地方放,行李架上都放滿了,她也很怕放行李架上會被別人拿走,就一直放在腳邊。她站了一會,覺得很累,穿高跟鞋的腳好像跳芭蕾舞一樣豎立在那裡,一下就腫了。也不知道車箱裡哪來那麼游擊隊員,不停地在車箱過道里穿來穿去,穿來穿去。她不讓開的話,那些人就從她身上擦過去,象故意揩她油一樣;她讓開的話,就得擦那些坐著的人,有的很不耐煩地推開她,好像怕她揩了他們的油一樣。

    她又氣又餓又累,恨不得哭,還沒等她有機會哭,一個賣煮雞蛋的又踩了她的旅行袋。她忍不住嚷起來:「你走路看著點,怎麼往我旅行袋上踩?」

    那個賣雞蛋的也不示弱:「你站地看著點,怎麼往我腳下站 -- 」

    她反駁說:「這是你的地?」

    「好狗不擋道,惡狗擋大道,你擋道上我就要踩 --- 」賣雞蛋的說著就在她旅行袋上踩了兩腳。

    她氣得嗓子冒煙,只「你,你」的說不成句子。

    旁邊的人都看戲不怕台高,有的慫恿說:「打,打他個狗日賣雞蛋的 ! 五毛錢一個雞蛋,你以為賣的是你的卵蛋哪?」

    還有的說:「姑娘,站過道里是不好,擋人家道。來,坐我這裡來,我把腿讓你坐,不收你錢 --- 」

    她真的要哭了,抓起旅行袋就想逃跑,但那些坐著的人還沒看夠熱鬧,有的叫她「莫跑,莫跑,誰跑誰就輸了」,還有的伸出腳來檔她,差點把她絆倒。正在她狼狽不堪之際,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賣雞蛋的,列車長查車來了 --- 」

    那個賣雞蛋的一聲不吭地溜了,其它人哈哈大笑起來。

    她不敢看那說話的人,生怕他看見她此刻的尷尬樣,恨不得跳車下躲起來。她使勁往相反方向擠,也不敢回頭望,只希望他沒跟來。但她才擠了半個車箱,就被他追上了。他一手抓住了她的旅行袋,另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說:「還往那裡跑?」

    她頭也不回地問:「你也 --- 坐這趟車?到哪裡去?」

    「不到哪裡去,來抓你的 --- 」

    「抓我幹什麼?我犯法了?」

    「嗯,你犯大法了 --- 」

    「我犯什麼法?」

    「你犯了不告而別的法 --- 」』

    她恨恨地說:「誰叫你老不理我的?」

    他解釋說:「我在忙啊,我又不是在玩 --- 」

    「那你今天怎麼不去忙你的?」

    「剛忙完,打電話給你的時候,姚小萍說你今天回老家去 --- 我還以為她在騙我呢 -- 抱著撞大運的想法來車上看看 --- 你是真的要回去?」

    她氣還沒消:「你沒見我在車上嗎?」

    「在車上不要緊,可以下去的嘛,我們可以在下站下車 --- 」

    她固執地說:「我要回家 -- 看我父母 --- 」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 」

    艾米:至死不渝(37) 2007-11-12 04:43:15

    石燕一驚,也顧不得逃避了,轉過頭,正對著那個抓他的人,有點不相信地問:「你跟我回去?幹什麼?」

    卓越笑著說:「救你呀,你看你,連一個賣雞蛋的都打不過,還想一個人囫圇著回去?反正我這段時間也沒事,跟你去你家鄉玩玩,釣釣魚什麼的。你那裡有沒有河?」

    她那裡河倒是有幾條,釣魚也肯定有釣頭,但她還沒對父母說起過他們倆的事,連她自己心裡都不知道他們倆算什麼,就這麼突然把他帶回去,別把爹媽嚇出病來了。她支吾著說:「你 --- 行李都沒帶 --- 」

    「那怕什麼?現在是夏天,到了你們那裡,買幾條短褲就行了 --- 」

    她聽他說「短褲」,才發現他真的穿著短褲,雖然不是內褲那種,但也不是十分出得廳堂,兩腿上黑黑的毛,象水沖了一樣向下倒伏著,讓她怪難堪的。

    他發現她在注意他的腿,抱怨說:「都怪你,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跑了,害得我 --- 這付樣子就跑出來了 --- 」

    她想到他一聽說她走了,就奮不顧身地追了出來,心裡甜滋滋的,笑著嗔他:「活該 ! 讓你丟人現眼 --- 」

    「我不怕,丟你的人,現你的眼 --- 」

    他們小兩口一樣地打情罵俏了一會,他提議說:「站這裡不累?我們去找列車長補個臥鋪,不然這樣站下去,等站到你家,兩個人都站成化石了 --- 」

    她不相信地睜大眼:「這麼破的車,還有臥鋪?」

    「怎麼會沒有?即便沒有,列車員的休息室總有吧?來,跟我來。」他幫她拿了包,帶頭往前擠,邊擠邊喊:「開水,開水,小心燙腳啊 --- 燙了不負責的啊 --- 」

    她看見有些背朝他們的人真的被他唬住了,急忙往旁邊讓,讓過了才發現上當,難免要罵罵咧咧。她聽見罵聲也不生氣,只笑得合不攏嘴,覺得這辦法真好。

    他們「開水」了一陣,終於擠到了列車長的席位那裡,卓越厚顏無恥地對列車長說他爸爸認識鐵路局的局長某某某,還跟某某機務段的段長是好朋友,不論職位高低,只要是跟「鐵路」掛得上鉤的,他都扯出來了,只差說他爸爸還認識鐵路上掃廁所的了。

    列車長問他爸爸是誰,他說了他爸爸的名字,但列車長似乎不認識那個英年早逝的老同志,於是他請出幾位英年更早逝的老同志,列車長似乎對那幾個老同志比較熟悉,買了帳,說這車沒臥鋪,不過可以把她自己的休息室讓給他們。

    他連聲說:「行,行,休息室就休息室,太感謝你了。」他把幾位老同志塞給了列車長,叫列車長給他開個發票。

    列車長一下就變了臉色,說:「我又不是賣菜的,哪來什麼發票?這是我跟小李的休息室,讓給你們,我們就沒地方休息 --- 」

    卓越一看那架式,馬上讓步:「沒發票就沒發票吧 --- 」

    列車長懷揣著幾位老同志走了,列車長那小小的休息室就成了他們倆的天下,雖然很簡陋,床鋪又是一上一下,而且又硬又小,但總比坐票強,一個人至少有一個鋪位,而一個鋪位就抵得過三個座位。

    石燕一屁股坐在下鋪上,脫了早已恨之入骨的高跟鞋,感覺到了天堂一樣。卓越也在她旁邊坐下,問:「餓不餓?餓就去找點東西吃。」

    「我買了小點心的,這個車上好像沒餐車 --- 」

    她把買的點心拿出來兩個人吃,他邊吃邊說:「先吃這個墊一下,等會到了大站再下去買東西上來吃。」

    兩人吃了東西,跑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卓越說:「現在還早,就在下鋪坐會吧,等會再爬上去睡覺。」說著,他就率先趟在下鋪上,拍著身邊那點空位置說,「你也休息一下。」

    她見那位置那么小,如果她躺上去,就等於是躺在他懷裡,便有點猶豫。他一拉,就把她拉躺下了,不由分說地就摟住了她。她被他箍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又見這裡沒別人,就不再打逃跑主意,讓他去摟,反正也不會摟掉一塊肉。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還是太放心太安逸了,她一會就睡著了,雖然夢裡還能聽見車廂交接處匡當匡當的聲音,但也不影響她睡覺。睡到半夜,她被尿漲醒了,就搬開他的手,爬起來,跑去上廁所。

    她上完廁所,覺得無比暢快,準備回去睡個續集,但她剛打開廁所門,一個人就擠了進來,把她堵在了裡面。她差點叫出聲來。來人捂住了她的嘴,輕聲說:「別叫,這是男女公用的廁所,你來得,我也來得 --- 」

    她見是卓越,睡得一邊的頭髮都豎了起來,臉上也有些睡痕,十分滑稽,不禁偷笑了一下,低聲說:「我知道你來得,但這么小的地方,你至少等我出去再進來 --- 」

    他說:「誰那麼傻?」然後就抱住她,一口吻在她嘴上,把兩個人都搞得氣喘吁吁,她覺得不知是誰的嘴裡有股隔夜茶的味道,生怕是自己嘴裡的,就拼命抵抗,怕他也聞到了,會嫌她髒。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聞到了隔夜茶的味道,反正他沒再勉強,放開了她,說:「別跑,就在這裡等我 --- 」

    她還沒搞清他這是什麼意思,就見他在拉褲子前面的拉鏈,嚇得她臉通紅,急忙往外竄,但他一手抓住了她,一手仍在進行他的事。她別過臉去不看他,但能聽見他尿尿的聲音,一氣呵成,聯綿不絕,好像專門練過這方面的功夫一樣,使她想起一個歌唱演員,每次唱到一個地方,就靠一口長氣博得聽眾的鼓掌。那口氣太長了,對她這種外行完全是一種折磨,她每次聽的時候,就不停地偷偷換氣,好像怕歌唱演員一口氣上不來,連累她也憋死一樣。

    現在她明知他是在尿尿,而不是唱歌,但不知怎麼的,她還是覺得憋得慌,偷偷換了好幾口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終於尿到曲終,鬆開抓她的手,大概是去對付他的拉鏈,她藉此機會,連忙竄了出來。

    在廁所見識了他的歌唱藝術之後,她突然有了一種老夫老妻的密切感覺,連他拉尿都看過了 --- 至少是聽過了 --- 還不密切?她這一生還沒看過別的男性拉尿,說什麼「大姑娘上轎 --- 頭一回」,現在還有誰上轎?應該改成「看男人拉尿 --- 頭一回」。雖然她的頭沒有回,但她不由自主地想, 如果當時回了頭,不知道會看見什麼?

    她回到休息室之後,沒立刻回鋪上躺下,而是坐在車窗邊的座位上,看外面的景色。他回來後,也沒立刻回鋪上躺下,也坐那裡看窗外的景色。如果是她一個人坐火車的話,她會害怕看窗外的夜景,那種黃黃的燈光,陌生的地方,暗暗的夜空,有點荒涼,有點蒼涼,讓她特別意識到自己的孤寂。但今天因為有人陪著,她就不覺得這些,只覺得陌生,但不荒涼,也不蒼涼,更不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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