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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56:53 作者: 應祁
顧棲池抬眼望過去,發現他整個人的身上都有一種灰敗陰鷙的氣息,眉骨之上的皮膚有些髒兮兮的,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幾乎劃到了下眼尾,暗紅的肉痂中透著血色,就連身體也是,呈現一種十分不自然的僵直。
他緩慢地伸出手,像一個被人切割成幾塊兒又重新拼湊好的玩偶一樣,顫抖著握住了身前的聽筒。
「就是這裡,你有三十分鐘的探視時間。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下次再過來就是一個月以後了。」獄警把他帶到顧予寧面前,語氣和善,又帶著警惕似的提醒顧棲池:「他這幾個月一直吵著要見你,還總是做一些自殘的行為,如果你不想和他待得時間太久,可以提前離開。畢竟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可能會嚇到你。」
顧棲池坐了下去,向獄警淡淡頷首:「謝謝您。」
直到人影走遠,顧棲池才收回了眼神,絲毫沒有理會這一端聽筒里傳來的嘶啞的、乾澀的、近乎瘋癲一樣的叫囂。
等到顧予寧一個人自言自語了很久,嗓子都快要喊啞了,顧棲池才慢慢悠悠拿起了聽筒。
他抬起上眼瞼,眼神冷漠而銳利,像是打量一件垃圾一樣打量著顧予寧,面上的表情始終很淡,看不到憎惡,也看不到仇恨,就好像,顧予寧是一坨真正的需要人蔑視的垃圾。
「聽人說,你想見我?」顧棲池沒把聽筒拿的很近,只是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顧予寧佝僂的上身僵硬地直起來,無法自控地笑著,嘴角的弧度扯得很大,有種詭異的恐怖。
「你不就是看見我這副樣子,顧棲池,你就是想看到我被打敗的樣子,這樣你就會高興了是不是?!你這種從一開始就註定要幸福的人,怎麼可能懂我有多不容易,你是故意要我死,你這個惡毒的賤人。」
他這番話說得瘋瘋癲癲,顧棲池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不耐煩地打斷他:「如果你只是想讓我來聽你是怎麼發瘋的,我會立刻走人。」
聽筒那一邊的顧予寧兇狠地瞪著他,胸膛急劇地欺負了兩下,渾濁的吐息聲順著電流抵達耳邊,顧棲池在這之前把聽筒挪遠了一點。
顧予寧險些暴起,他猛地起身,身下的椅子在地板上蹭出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響,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又被他身後衝上來的獄警鉗制住雙臂,雙手反剪後壓在冰冷的大理石台上。
大概是這幾個月的牢獄生活替他養成了良好的習慣,顧予寧沒敢反抗,只是在顧棲池面前丟了這麼大的面子,他氣得臉色通紅,渾身都打著哆嗦。
那種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化作刀子一樣刺在顧棲池的身上。
身後的獄警又猛地用力,將他的雙手更用力地往回收,不客氣地警告他:「老實點。」
顧予寧這才沒敢再動彈。
顧棲池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很輕蔑地笑了一下。
他其實壓根不懂,顧予寧對他抱著的這些龐大的惡意到底從何而來。
等到獄警再三確認他不敢再尋釁滋事,才重新把他放開。
顧予寧重新拿起了聽筒,顧棲池這次又注意到,他的手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新與舊疊加。
「監獄裡的人是你安排的對不對,顧棲池,你一點都沒有描述的那麼善良,你就是想讓我死。我原本不會這樣的,我會走上成功的路,我會受到所有人的喜歡,我還會拿下顧家……」
「誰給你的自信,讓你去想這些東西?」顧棲池冷淡地晲了他一眼,輕飄飄地打斷了他:「顧予寧,你這是在痴心妄想。」
「還有,我沒在監獄裡動什麼手腳,你淪落到現在這幅樣子,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不排除是薄彧特地找人關照過他,但顧棲池並不覺得這很過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顧予寧罪有應得,傷害過那麼多人,將那麼多人的生命與尊嚴狠狠地踩在腳下,肆意蹂躪,他有什麼無辜的。
顧予寧被判死刑,他一點也不意外。
或許是顧棲池的口吻太過於冷淡,又或許是顧棲池的眼神太過於嘲弄,顧予寧像是被他刺激到了一樣,握著聽筒的手猛地收緊,瘋狂地搖頭。
他的手指死死扣著牆壁的邊沿,指縫裡的鮮血剮蹭到上邊,實在是駭人。
「不可能的,我怎麼會失敗呢,我明明知道一切的,我明明掌控著全局。」
「我才應該是這本書里的勝利者。」
顧棲池的心很微妙地跳了一下,旋即急劇收縮起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個夢,原本平靜的眸光在一瞬間變得凜冽而銳利。
「顧予寧,你知道什麼,你說的是什麼書?」顧棲池第一次把聽筒拿的這麼近,語氣冷得嚇人:「告訴我,你九歲的時候,為什麼會知道自己不是顧成天親生的孩子,又為什麼能找到周遠?」
這是當初在薄彧的手下之中死也沒逼問出來的答案,顧予寧當時幾乎是遍體鱗傷,卻死死咬著牙關,不肯透露半分。
在意識混沌的時候,他也只渾渾噩噩吐出幾個字,只提到了什麼「書」、「主角」、「勝利」的字眼,手底下的人聽不懂,也弄不明白,只認為是顧予寧被折騰得太慘,神志不清時的胡言亂語。
但這並不代表顧棲池聽不懂,一個極為荒誕的、不可思議的念頭從他的腦海里突兀地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