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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56:53 作者: 應祁
在羅千千指了下後門,交代了顧棲池的去向之後,對方肉眼可見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只是瞧著依舊冷厲嚇人。
「我去找棲池,白衡,你負責留下來善後。」他轉過頭,睫毛上的積雪在氣溫下融化,凝結成水珠掛在眼尾,眸光凜冽,面容暴戾陰冷,讓人不寒而慄:「至於裡面的人,丟到雪地里凍著吧,別讓他死了就成。」
內場裡噤若寒蟬,每一個人敢出聲。
只有白衡硬著頭皮,僵硬地接了句「是」。
下一秒,眼前人就已經消失了無去向。
薄彧大步流星地邁向角落裡的那個後門,步履匆匆,氣息也有些不穩。
外面雪依舊沒停,偌大的一團又一團碎雪從天而降,蓋了人滿頭。
這麼冷的天,顧棲池又最怕冷,他一個人走在雪地里,肯定要生病了。
想到這裡,薄彧的下頜線繃得越來越緊。
在推開門的一瞬間,他聽到白衡追過來,氣息急促:「薄總,你的大衣。」
「不用。」
他丟下這一句,就徹底踏入了這片蒼茫的白之中。
……
天邊的雲厚重堆疊,沉沉鋪開,裡面墨色翻湧,是深不見底的黑。
顧棲池仰起頭,盯著頭頂上方的路燈,眼底刺痛。
路燈的光是暖黃的,筆直的一束射下來,飄揚的碎雪在光下飛揚,純白的柔軟落了滿頭,融進眼底。
大概時間還很早,不像以往,今天街上的行人還很多,大家三五成群,結伴而行,能夠聽到熱鬧的人聲自遠方傳來。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悠揚的鋼琴聲,還混著最近流行的熱歌,各種歡快的音調在空中飄旋。
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只有顧棲池逆著人流,沉默地向前。
他出來的急,理智被憤怒侵蝕的一瞬間,什麼都來不及思考。
顧棲池只覺得自己腦海之中那根緊繃的弦斷掉了。
「啪嗒」一聲,在大腦里清晰的迴蕩。
閃亮的霓虹在顧棲池身上緩慢地暈開絢爛的光圈,他穿的單薄,不免讓人覺得奇怪。
一路走來,已經有不少人頻頻回頭看他了。
剛開始是因為奇怪這個人在大雪裡為什麼穿的這麼單薄,後來則是因為注意力從衣服上挪到了他的臉上。
大抵是因為憤怒,顧棲池的眼眶都泛著紅,和眼瞼處紅色的眼線混雜,有些說不出的憔悴與可憐。
鼻頭同樣被凍得通紅,眸光卻濕漉漉的,閃爍著溫暖而澄澈的光。
他身上落了一層很厚的積雪,肩膀上,烏髮里,甚至眼睫輕輕顫動之間,都能抖落無數細碎的雪花。
在這片蒼茫而朦朧的純與白之間,他像是降落人間的神祗。
乾淨而脆弱。
路過的玻璃窗之中倒映出青年的臉,瀰漫的風雪鋪在臉上,他的面容年輕而銳利。
顧棲池依舊沉默著向前走,他越走越遠,其實壓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但卻想這麼一直走下去。
他在路上因為出神撞到了一個老人,簡單道了聲歉之後,遠處的LED屏幕在夜色下發出明亮的光。
顧棲池停下了腳步。
他的眼底仿佛要被灼傷一般,死死地盯著那個LED屏幕。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全身血液都被凍結,四肢僵硬,他艱澀地、一步一步緩慢地前行,穿梭過了這條街。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眼熟,每一家商店,每一盞路燈,每一個立在路邊的郵箱,甚至於馬路對面擺放的石墩位置,全都無比讓人熟悉。
顧棲池甚至能閉著眼說出,身前商店的掛飾是什麼,LED燈牌再過幾分鐘會播放哪個牌子的廣告,甚至於下一秒街邊路口處會出現誰,他都一清二楚。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一天。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一條街道。
是巧合嗎,還是什麼其他的?
顧棲池漫無目的地想,在這一天,他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裡。
只是時間從白天挪移到晚上。
冬雪霏霏,頭頂屋檐上的雪細白,天邊的烏雲不知什麼時候散開些許,悄無聲息透了一絲天光進來。
疼痛從心底的某個角落蔓延,伴隨著每一次呼吸,整個胸腔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顧棲池眼底酸澀,不知作何反應。
他幾乎不敢確定,也不敢選擇。
如果下一秒,那個孩子重新出現,他到底要怎麼做?
是放任不管,任由劫匪將她抱走,還是重蹈之前每一次的覆轍,用自己的命來換對方的命?
如果沒有遇到過薄彧,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因為之前,壓根沒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可現在不同,他有了能夠由自己支配人生的權利。
他想,就這麼和薄彧走下去,一直到老。
像是廢舊電影的老場景,這一刻,時間被拉得極短極緩,斑駁的光影投在地面上,暈開一圈又一圈的光斑。
街邊路口照舊出現了一對人影。
顧棲池的呼吸有些刺痛。
他絕望地闔上了眼,指尖蜷縮。
哪怕這麼多次了,他依舊想要邁出步子,阻擋她們上前。
即便可能喪生。
下一秒,腿上驀地撲上來一個柔軟而溫暖的東西。
寒冷的風在這一秒被輕輕吹散,天邊的烏雲散的更快了。滾燙的熱流化入皮膚血液,驅散了僵硬四肢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