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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56:53 作者: 應祁
他被稱為「父親」的那個人一腳揣進了水裡,水流沒過頭頂,顧棲池掙扎著往上爬,四肢都在撲騰,卻越陷越深。鼻腔之中灌入腥臭的污水,他臉色蒼白,慢慢下沉,直至睡眠沒過頭頂,再難以窺見光明。
而他的父親就在岸邊冷冷看著他掙扎,像是地獄深處的惡鬼,閃電劈下,雪白的光亮映亮天際,顧棲池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眼,是他猙獰的笑意。
好在那天顧棲池的「母親」回來的及時,周圍的鄰居也熱心腸,跳下水將他救了起來,趕忙救回了一條命。
雖然顧棲池被救了起來,但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加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高燒了四五天,更是落下了病根,身體情況急劇下降。那段時間裡,顧棲池躺在病床上,每天都在掛水。
他低垂著眸,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護士將尖銳的針頭刺入他的靜脈,而他的「父親」就那麼死死盯著他,細密的刺痛感沿著神經末梢一路蔓延,直至大腦皮層。
顧棲池渾身都在細微得顫抖,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他從對方的眼神里讀出了一個訊息——
他是真的希望他溺死在那條水流里。
從前顧棲池年紀尚小,他不懂,為什么爸爸會這麼討厭他,對他非打即罵,哪怕他再乖,再聽話,成績再好,他從不肯施與一點好臉色。
直至十六歲時,他與顧予寧的身世被揭穿,真相大白,顧棲池這才明白,他的「爸爸」的確是個好爸爸,只不過不是他的,而是顧予寧的。
他一直都希望顧棲池能悄無聲息地死去,只有這樣,顧予寧的身世才能一直被隱瞞下去,不被揭穿,他才能一直享受著顧家的榮華富貴。
畢竟,死無對證。
酒精麻痹了大腦,致使顧棲池的記憶維度變得混亂,他渾渾噩噩的從薄彧身邊退後幾分,淚無聲地從眼尾滑落。
「不要打針,我不要。」
他掙扎著,想要強行掰開薄彧牽著他的手,險些磕到了頭。
薄彧眼疾手快,伸手擋住了顧棲池的頭,將他攬入懷裡,看著他臉上的淚有些不知所措。
「不去醫院,也不打針,別哭了。」
「好不好。」
語氣是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
薄彧的話安撫了顧棲池,讓他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薄彧輕輕捏著他的指尖,目光沉沉,手臂用力,將人徹底攬了過來。
他的手桎梏在顧棲池腰上,對方微闔著眼,乖巧地被他抱坐在大腿上,睫毛翕動,只能看得清眼前模糊的人影。
「你是誰啊?」顧棲池低下頭問他。
這樣的姿勢,讓他比薄彧高了小半顆頭,淡淡的陰影落下。
薄彧鬆開牽著顧棲池的手,指腹輕輕地摩挲著顧棲池白皙的臉,將上邊的淚痕盡數抹去。
「我是薄彧。」
聽到這個名字,顧棲池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臉上的陰霾盡數散去,琥珀色的眸子漾開溫柔的水光,被細碎的燈光照得璀璨,如繁星閃爍。
耳側的碎發隨著動作轟動,露出一截瑩白透粉的耳垂,顧棲池跟著他的話,一字一字緩慢道:「薄彧。」
「薄彧。」
「薄彧。」
接連喊了三遍,薄彧都順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應他。
顧棲池就這麼依偎在他的臂彎里,手攬上他的肩膀,靜靜地不說話。
車子在路上行駛,速度快又平穩,細密的雨絲落在車窗上,蜿蜒成畫,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映出朦朧的光影,紅的、白的、黃的、藍的光斑暈開,又交織疊加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湊得很近,顧棲池好像是太困了,頭歪歪斜斜地枕在薄彧的肩膀上。
眼睫垂下,在面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翳,眼尾是一片水紅,被酒意熏得渾身粉白。
安安靜靜的,好看的像個瓷娃娃。
他的呼吸綿長而平緩,薄彧喉結上下滑動,眸光沉沉,晦暗無光,就這麼看著顧棲池睡覺。
先睡一會兒也好。
薄彧看向窗外,五指貼上車窗,在水霧暈染的窗面之上印出一個寬大修長的手印,隨即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指腹摩挲著掌心沾染上的水汽,試圖讓微涼的溫度壓下他此刻的躁動。
似乎睡得不安穩,顧棲池在他的懷裡不安地滾了滾,薄彧的指尖微頓了一下,將顧棲池的頭擺正,為他尋覓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吧,畢竟今晚就沒得睡了。
怕吵著顧棲池,薄彧悄然開口,聲線微沉,嗓音低啞,「白衡,還要多久才能回去?」
聽到薄彧發問,白衡適時恢復活人屬性,看了眼路況,又估算了下時間。
白衡:「薄總,大概還要四十分鐘左右。」
四十分鐘……
實在是太久了……
薄彧不滿地發出了「嘖」聲,剛想讓白衡加快速度,懷裡的人卻突然醒了過來。
顧棲池的黑髮睡得有些亂,碎發扎在眼皮上,不是很舒服,他撩起額前的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瘦削的手腕繃起好看的肌肉線條,訥訥問他:
「薄彧,我們要去哪?」
薄彧低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回家。」
顧棲池身子一縮,五指緊攥著薄彧的襯衫,瘋狂搖頭:「不要,我不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