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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三章 地藏庵

2023-09-27 00:55:46 作者: 弱顏
    齊攸不在家中,荀卿染無事,就約了董夫人、方三奶奶、平西城守備蔣夫人、府丞孫夫人幾個,一起到地藏庵打醮。

    地藏庵在平西城城西八角井胡同內,是平西城內香火最盛的庵堂。傳說這裡的住持師太,原來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兒,因家中父兄獲罪,受了株連,流放到此,歷盡苦楚,與地藏庵原來的住持師太結緣,便虔心向佛,從此精研佛經,稱淨宜居士。後來遇到大赦,淨宜居士本可以還鄉,然而她卻早看透世事,不願再入紅塵,索性剃度在地藏庵。老住持去世後,這位淨宜師太就接掌了地藏庵。

    荀卿染和幾位夫人在佛前上香,請庵內僧尼做了法事,自然也對淨宜師太有些好奇,便又到淨室,請淨宜師太講經說法。

    淨宜師太年紀大約在四十左右,青灰色的僧衣僧帽,面容安詳,一雙眼更是古井無波。與荀卿染所見,京城中觀音庵那位住持師太的長袖善舞不同,淨宜師太除卻必要的禮節,卻是話也不肯多說一句,更沒有暗示討布施的舉動。

    「譬如工畫師。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畫。諸法性如是」,淨宜師太講的是《華嚴經》中的覺林菩薩偈。荀卿染仔細聆聽,她其實並不能說是信奉佛教,但是對於佛教經典,她還是持尊重的態度。佛學,在她來說與其說是一種信仰,不如說是一門哲學,裡面很多智慧值得研究借鑑。

    荀卿染坐在椅子上,抿了口庵內的清茶。董夫人看來是個向佛的,一邊聽著,一邊手中拈動佛珠,頻頻點頭。方三奶奶卻和孫夫人小聲嘀咕著什麼,蔣夫人則是端了茶杯,只喝了一口,卻又吐了出來。

    從淨室出來,董夫人就和淨宜師太說,過兩天還要來聽講經,淨宜師太也只送到門口,依舊轉身回了淨室。

    「說是原先屋子裡的地都是玉石鋪的,如今,卻只能喝那樣的樹葉子,嘖嘖。」蔣夫人似乎並不常來,對那茶葉頗有意見。

    「出家人,講究清修便是如此。淨宜師太的經講的極好。」 荀卿染道。

    「夫人喜歡聽她講經,卻也不用上門來,招她去府上講就是了。」蔣夫人對荀卿染陪笑道。

    董夫人在旁聽了,神色有些不悅。

    「師太是大德,又是那樣的出身,總該尊奉些。」

    「這可也說不得的,平西鎮是什麼地方,那些流放來的,十個裡面到有八九個原來是威風過的。只是到了這裡,那些原來的話就說不得了。管她王孫公子、豪門千金,還不如個體面的僕婦,為了一口吃的,什麼事做不出那。」蔣夫人笑道。

    董夫人故意落後兩步,蔣夫人毫無所覺。

    荀卿染只淡淡聽著,並未說什麼。

    眾人出了地藏庵,各自坐了馬車回府。

    荀卿染坐在馬車中,正在閉目養神,突然聽得外面傳來音樂聲。那樂音如泣如訴、綿綿不絕,讓人頓生蒼涼高闊之感。

    是馬頭琴曲,荀卿染睜開眼。

    「這是什麼聲音,聽起來好奇怪。對了,好像進城那天聽到過。奶奶,您聽是不是?」桔梗側耳傾聽,對荀卿染說道。

    桔梗覺得這樂聲奇怪,是因為她從未聽過馬頭琴演奏的音樂。

    樂音越來越近,荀卿染吩咐馬車放慢速度。

    她和齊攸進城那天,平西鎮大小官員都到城外的十里長亭去迎接。從南城門進城的時候,也曾聽到馬頭琴聲。

    這樂音似乎有感動人心的力量,荀卿染閉上眼,靜靜聽著外面傳來的樂聲。樂音時而婉轉悠揚,時而高亢入雲,滲透著蒼涼的意味,似乎是一個滄桑的、滿腹心事的男人在傾訴,又像是秋季北方高遠的天空,沉實、闊朗。

    馬車走了一會,聽得樂音就在耳畔,荀卿染命令停下馬車。桔梗略掀起車簾,荀卿染順著樂音向外望去,就看到了那個低頭拉著馬頭琴的男人。

    以後的很多年,荀卿染只要聽到馬頭琴曲,就會記起這一刻所見到的,略微陰沉的背景下,那高大寂寥的身影,

    那男人坐在街道旁的大石上,一頭略微捲曲的黑髮,隨意披散在肩頭,身上穿的灰黑色的袍子,仔細看去,卻是幾種不同的獸皮連綴而成的。

    那男人雖然坐著,卻也看得出身材異常高大。在空曠的街道上,如他手裡馬頭琴流淌出來的樂音,散發著孤寂蒼涼的味道。

    那男人面前放著一隻豁了角的大碗,裡面有好心人給的兩三枚銅錢。他低著頭,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樂曲中,並不乞討,有人扔錢進去,也不道謝。

    「是北邊的蠻子?」麥芽脫口而出。

    那男人突然抬起頭。捲曲的長髮,滿臉的鬍鬚,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一雙眼睛卻仿若鷹隼。

    桔梗飛快地落下帘子。

    荀卿染點點頭,看那男人的樣子,似乎是有異族血統。

    荀卿染正要吩咐馬車啟動,又想起那空空的碗,便又吩咐:「打賞。」

    馬車緩緩啟動,那男人依舊繼續拉著他的馬頭琴,似乎並沒有聽到一塊銀子落入碗中的叮噹聲。

    馬車去的遠了,那男子才停了演奏,對著馬車的方向出了一會神,才伸出一隻粗糙的大手撈起碗,裡面那塊銀子,足有四五兩。

    「好大方!」男人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男人站起身,果然身形極為高大。他將銀子收入袖中,隨手將碗內的銅錢扔給不遠處的乞丐,隨即邁著大步沿街走去,一會就消失在不知那條小巷內了。

    回到總督府,坐在屋內喝茶時,荀卿染依舊回味著那馬頭琴曲,即便是她前世,也沒聽過拉的這樣好的。

    宋嬤嬤上前來說話,荀卿染才回過神來。

    「奶奶,方才四爺捎信回來,說是再過一天就回來了。」

    荀卿染忙問,「派哪個回來捎的信,還說了什麼,四爺一切都還好?」

    「並未特意派人,是衙門來往的信差順便捎來句話。四爺一切都好,並沒說別的。」

    荀卿染點頭表示知道了, 「嬤嬤辛苦了。」

    「這是奴才的本份。」宋嬤嬤陪笑道,又在荀卿染面上仔細瞧了瞧,「奶奶,您那,可要找郎中來看看。」

    「嬤嬤也瞧見了?」荀卿染笑,讓人取過靶鏡來,對著照了照。

    她這兩天額頭長了兩顆痘出來,雖然敷了珍珠粉,可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來。

    荀卿染嘆了口氣,她正為這件事情煩惱。她的飲食一向清淡,皮膚也沒出現過問題,果真還是不太適應平西鎮氣候吧,過些日子應該會好吧?

    「或許該找郎中來開個方子調理調理。」荀卿染自言自語道。

    「奶奶,這並不是病。年輕的姑娘、奶奶們,好多都有過。大概是因為此地氣候不好,奶奶初來乍到,水土不服。奴才老家在廣西梧州,倒有個偏方,對這個很有些效驗的。」宋嬤嬤道。

    「哦,是什麼偏方?」荀卿染放下靶鏡,問道。

    「是一味膏方,用鷹嘴龜的龜板合著土茯苓,金銀花,幾位藥材熬成的膏,叫做龜苓膏。奴才老家那裡,年輕的姑娘家都愛吃,經常吃這個,不僅能清熱解毒,還能美容養顏那。」宋嬤嬤陪笑道。

    原來是龜苓膏,這可是好東西。

    「嬤嬤說的我都想馬上就吃了。嬤嬤可記得方子,寫了出來,我讓人去買來熬製。」

    「奴才家原來也做這個,方子奴才是記得的。」

    宋嬤嬤口述,桔梗在一邊將方子記錄下來給荀卿染看。

    「這方子是極好的,不過奶奶身子金貴,入口的東西,還是要仔細些。這平西城裡,多的是郎中,再請那老道的仔細斟酌斟酌,才敢讓奶奶吃。」宋嬤嬤又道。

    「嬤嬤想的極周到。」荀卿染道,就讓人拿了方子到城裡藥鋪去採買。

    「……走了幾個鋪子,正巧濟生藥鋪的坐堂郎中也是廣西地方的人,知道這個龜苓膏的方子。說是極妥當的,鷹嘴龜板極少,鋪子裡現有的都拿來了。掌柜的說,奶奶要用,立刻想法子給奶奶採買。」

    荀卿染點頭,這龜苓膏是可以預備一些,夏天裡,吃了清熱解暑,也像宋嬤嬤所說,能潤膚養顏。

    那坐堂郎中還寫了如何熬製的法子在紙上。

    「奴才以前熬過,就讓奴才帶著人熬吧。」宋嬤嬤道。

    「那就有勞嬤嬤了。」荀卿染道,吩咐麥芽和寶珠兩個,去和宋嬤嬤一起熬製。

    幾個時辰後,宋嬤嬤帶著麥芽和寶珠進屋來。麥芽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用玉碗裝的龜苓膏,晶瑩剔透的黑色膏體,如同果凍一般。另一個小碗,卻是從京城帶來的荔枝蜜。

    「奶奶,這膏味道有些苦,需加蜂蜜吃。」宋嬤嬤陪笑道。

    「就依嬤嬤。」

    荀卿染依言舀了一小勺,放入嘴裡。味道,口感,都是曾經熟悉的龜苓膏的味道。

    宋嬤嬤見荀卿染喜歡,上前道,「奶奶吃著可還好?這龜苓膏滋陰養顏,奴才老家那些大戶人家的奶奶們都極愛吃,一時都離不得,果然那臉蛋都和雞蛋一樣滑嫩的。麥芽、寶珠兩個都是聰明的,已經學會了如何熬製。」

    哪個女人不愛美,荀卿染已經吃完了一碗。

    「再拿一碗來。」荀卿染吩咐,就又對著靶鏡,特意看了看額頭的那兩顆痘痘。要在齊攸回來之前,將這兩顆痘吃下去。

    「奶奶這樣吃,不過兩天工夫,一定完好如初。」宋嬤嬤道。

    「嬤嬤又取笑我。」荀卿染被說中心事,笑著嗔道。

    麥芽又端了一碗龜苓膏進來。

    「多虧嬤嬤獻了這個方子。」荀卿染道,吩咐桔梗去取了兩個尺頭出來,「給嬤嬤做兩件衣裳吧。」

    宋嬤嬤謝恩,退了出去。

    許嬤嬤從多寶格內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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