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蠢蠢欲動
2023-09-27 00:55:46 作者: 弱顏
祈年堂後罩房,荀卿染放下手中的筆,推開窗戶,向外望去。一個人影本來站在抄手遊廊下,直向這邊看來,看到荀卿染,一閃身,就躲得不見了蹤影。
荀卿染嘆了口氣,關了窗戶,又回到桌案邊坐下。
麥芽端了茶送到荀卿染手邊。
「方才婢子進來就看見了,那是太太專門打發來來看著奶奶的。這不是關押者奶奶了?這叫什麼事,怎麼會有這樣的婆婆。」麥芽氣憤地小聲說道。
「別胡說。」荀卿染提醒。雖外面有寶珠看著,這畢竟是齊二夫人的院子。
「奶奶放心,外面有寶珠和紫菀,沒人能靠近的。」麥芽更加壓低了聲音,「奶奶,何不就裝病,太太總沒法子使喚病人。」
「什麼病,也總有好的時候。」荀卿染淡淡地說道。
她已經將自己的處境委婉地告訴了齊攸,但是關於齊二夫人的意圖,她雖然猜到了,卻並沒有說破,那是要齊攸自己去想。齊攸也提了幾個法子,其中就有裝病這一招,但都被她否決了。
「麥芽,你忘了一件事。太太不僅是四爺的母親,還是宮裡賢妃娘娘的母親。」荀卿染道。
「奶奶是怕……」麥芽用手向上指了指。
「即便如此,太太還得對老太太恭敬有加,言聽計從(起碼錶面上是如此)。」荀卿染握著毛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孝字。「當今講究孝道治天下,賢妃娘娘也因為在太后娘娘重病時侍疾有功,才得了這一宮的主位。因此咱們也得在這個孝字上下工夫,不能讓人挑出半點錯處來。」
「奶奶何不去求老太太?」麥芽道。
「雖有這個孝字當頭,但是,太太畢竟是賢妃娘娘的母親,遇事,老太太也要給太太幾分顏面,不好輕易就拿婆婆的權威來壓制。」 荀卿染道。
「奶奶的意思?」
「凡事只指望老太太給做主,或是四爺撐腰,那怎麼能行。這些只能作為助力,主要還要靠我們自己。」荀卿染道,又在紙上寫了大大的一個忍字。
「難道只能忍,那要忍到什麼時候啊。」麥芽苦著臉。
荀卿染淡淡一笑,「忍到機會來了的時候。」
「奶奶,方才婢子從外面進來,聽說四爺回來了,正在前院,一會就該回寧遠居了,奶奶不如回去看看。」麥芽道。
荀卿染將筆放在一邊,拿起一本帳冊,「太太總會找到由頭,讓我回不去的。」
「太太這樣隔開奶奶和四爺,只怕有人要不安份了。」麥芽憂慮道。
「難為你想到這一點。」荀卿染笑。
「奶奶笑話婢子,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
確實是明擺著。齊二夫人是府里的當家太太,她的一舉一動,免不了會帶來連鎖反應。如今在她刻意布置下,荀卿染依然威重令行,但是另一方面,卻與齊攸漸漸疏遠。這府里下人最會揣測主子們的意思,自然更有人等不及要趁這個東風。
誰會是第一個趁這個機會跳出來的人那?
寧遠居上房以宋嬤嬤為首,桔梗、香櫞、香秀、采薺幾個大丫頭都侍立在旁
「你們奶奶那?」 齊攸脫掉大衣裳問道。
宋嬤嬤忙上前答話,「回四爺,四奶奶還在太太的院子裡,幫太太整理帳目。」
桔梗則上前接了齊攸的衣裳,收拾起來。
齊攸在炕上坐下,香櫞端著托盤送上熱茶,便退到一邊。
齊攸端起茶碗,抹了抹茶葉沫子,看了一眼,便放在桌子上。齊攸又問了宋嬤嬤幾句家常,就讓人都退出去,自己轉身去了旁邊書房。
耳房裡,香秀正在對著鏡子,整理頭上的絨花。
香櫞坐在旁邊,放下正繡著帕子,看著鏡子中的香秀,笑道:「我見好些人,帶這絨花,只覺得俗的很,偏香秀妹子帶起這絨花來,更透出股子俏麗勁兒,讓人看著心裡喜歡。」
香秀回頭看了一眼香櫞。香櫞穿著老綠色半舊的妝花褙子,薄施脂粉,頭上也只簡單地插著兩隻釵,素淡的很,再看著鏡子裡自己俏麗的模樣,自然很是開心。
「香櫞姐姐慣是會打趣人。」香秀嬌笑道。
「不知香秀妹妹這樣的可人,將來誰有福氣得了去那。」香櫞笑道。
「哎呀,平時說你是個好的,原來這樣不害臊。」香秀嗔道,「香櫞姐姐比我年長,說什麼也先輪不到我這裡。」
香秀說著話不覺又瞟了香櫞一眼。
香櫞也不著惱,依舊和藹可親。
「我和妹妹相處了這些時日,不把妹妹當外人,才說這些話。妹妹知道,我本是外面買來的,如今我父母也頗有了些家底,又來尋我。」
「我記得的,那天奶奶還開恩准姐姐家裡去了那。莫非,姐姐家裡給姐姐找了人家?姐姐簽的可是死契。」
「府里待人仁厚,多有死契也放了出去的。」香櫞臉上露出些喜色,卻對找了人家的事絕口不提。
在香秀看來,卻是覺得香櫞外面定了親事,這是害羞的表現。
「姐姐可有了著落了。」香秀道。
「什麼著落,妹妹莫亂講。不過是主子恩典,讓我能在父母面前盡些孝道。我比不得妹妹,一家子都是這院子裡的人,能常見面,以後自然要在這裡生根。」
「那也由不得我,總是奶奶說的算。」
「妹妹一家都是奶奶陪嫁來的,看奶奶對桔梗、麥芽兩個,妹妹的爹娘,也給奶奶當差,還有什麼可煩惱的。」香櫞道。
香秀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如何能和桔梗、麥芽兩個相比。
香櫞似乎沒看到香秀的臉色變化,一邊低頭繡著帕子,一邊說道,「麥芽姑娘相貌是出挑的,桔梗有幾分奶奶的品格,這兩個定是要陪著奶奶的,寶珠臉上有胎記,紫菀年紀小了些。」說了半天就是沒有提到香秀,最後才像突然想起來,「哎呀,瞧我這記性,還有妹妹,也是奶奶陪嫁過來的。自然也是不用愁的。」
這最後一句,卻是明顯透出敷衍的口氣。
「桔梗和麥芽,誰敢和她們比那,別說是我,香櫞姐姐還是這院子裡的元老,從小跟了四爺的,如今不也都靠後了。」香秀語氣有些酸。
香櫞嘆了口氣,「妹妹何苦打趣我。論起排行,我也在妹妹後面。」卻是認命的口氣,又道,「哪比得妹妹,樣貌人品和出身,都還能爭一爭。」
香秀背過身,眼珠轉了轉。齊攸和荀卿染新婚不過半載,恩愛正盛,然而大戶人家,通房、姨娘都是免不了的。香櫞和采芹一個是容氏給的,一個是齊二夫人給的,這個年紀,自然是給齊攸做屋裡人的。采芹沒了,還有香櫞,荀卿染對香櫞十分禮遇,她自己早有了某些心思,因此看別人就都像和她同一個心思的,因此暗暗將香櫞當作了對手。只是香櫞處處對她退讓,這幾天又隱隱露出另有退路,讓她對香櫞的觀感有了一絲變化。
其實,桔梗和麥芽兩個,和她同是荀卿染的陪嫁丫頭,卻和荀卿染是自小的情份,受寵程度不是她能比的,她們兩個才是她真正的對手。就算荀卿染要給齊攸屋裡添人,也會先挑桔梗和麥芽,她只能靠後。
香櫞已經在鏡中看到香秀一會咬牙,一會皺眉的樣子,不覺嘴角漾起一絲冷笑,不過轉眼間又恢復了方才柔順、親切的大姐姐模樣。
「四爺回來了,也不見奶奶過來。可不像奶奶剛進門時,和四爺形影不離了。」香櫞笑著自言自語。
「香櫞姐姐再告訴我些四爺的喜好忌諱吧。」香秀湊到香櫞身邊,陪笑道。
香櫞從抬起頭,看著香秀笑了笑,「你個小機靈鬼兒,平時告訴你的還少了?」
香秀也陪笑,她以往向香櫞討教,香櫞確實都不曾藏私
「我知道姐姐疼我。」
「你知道就好。」香櫞笑道,便又娓娓地說起齊攸的喜好,「……四爺曾拜名師,學過茶道,喝茶最是講究。上房那整套的白瓷茶具,就是四爺平常愛用的……」
「茶道?」香秀眼睛一亮。
「怎么妹妹也會茶道?」香櫞問。
香秀忙擺手,「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會那個東西。」
香櫞也不在意,只笑道,「都是些小細節,妹妹伺候的時候注意就是了。」說著就站起身, 「這牡丹如何配色,卻難住我了,妹妹且坐著,我去找桔梗問問去。」
香櫞帶著繡了一半的帕子,就出了耳房,直往上房去了。
香秀坐在床上發呆。她娘曾和她私下裡計算過,要等荀卿染開口收房,那只怕要等到荀卿染懷孕之後。而且她要想越過桔梗和麥芽,只有搶先讓齊攸收了她。
香秀走到耳房門口向外看,書房的門半掩著。齊攸必是在裡面看書。方才香櫞端茶上來,齊攸並沒有喝。現在是不是會口渴?更巧的是,她也曾學過茶道,不過她方才並沒有告訴香櫞。香櫞雖是那樣說,誰知道心裡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
這是上天賜下來的機緣。香秀的心有些雀躍,在看到她娘站在廊下時更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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