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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這個男人(二)

2023-09-27 00:55:46 作者: 弱顏
    「啊?」齊二夫人手劇烈地一抖,荀卿染早就覺得齊二夫人手裡拿著茶杯很危險,因而只裝作要給齊二夫人續茶,飛快地接了茶杯過去。

    齊二夫人定了定神,「老四,采芹那賤婢罪有應得,如今你已經重罰了她。她的家人,也在府里伺候了多年。你若氣不順,也想罰,或是打板子,或是罰月錢都成,他們的差事,還是緩緩再說。」

    「母親,您心腸太慈善了些。您想想,這件事,采芹一個人可做的來?她家人會不知情?但凡這一家子裡有一個心裡是有主子的,就早該告訴母親知道。母親心疼他們,或許他們如今已經認了別人做主子了。那一家子,一個都留不得。」齊攸道。

    已經認了別人做主子,這句話將齊二夫人震在哪裡,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也罷,外面的事我也不懂,都依你就是。只是如今你二哥、二嫂管家,這採買要換人,總要他們同意,我也不好先應承你。」

    「那也是件不大不小的執事,我怕母親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趙西大為人能幹本份,最合適不過了,因此我才提了他。要換誰,自然還要母親同意。」齊攸道。

    「嗯,嗯,我再想想。」齊二夫人抽動嘴角,越來越坐立不安, 「我坐了這半天,得回去了,還有好些事情要我過問。」齊二夫人道。

    「我送母親出去。」齊攸站起身。

    齊攸並無意招呼人來伺候齊二夫人,只走在前面,打起帘子出了屋子。

    荀卿染趕忙上前扶了齊二夫人,兩人跟在齊攸身後出來。

    院子中央,不知什麼時候搭起了木架子。木架子下站著一個粗壯的中年漢子,這漢子高大壯實的身材仿佛是座小山一樣。這樣的天氣,他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猩紅色背心,下身是猩紅色兜擋棉褲。這漢子只有半張臉能看,另一半,似乎被什麼利器削了去,傷口又沒有好好打理,白天看去,也是狀如惡鬼。

    荀卿染在門口看見,知道這漢子必是大名鼎鼎的古老大。

    此時,古老大正揮舞泛著血色的鞭子,每一鞭甩出,必會在空中打一聲脆響,挽起個漂亮的鞭花再落下來。再次揚起時,則會帶起一片血雨。這架子周圍地上鋪著紅布,那揚起的血雨落下後,都落在布上,沒有一滴落在外面。

    架子上懸掛著的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這漢子每一鞭子下去,這人形就跟著掙扎扭動,可因為嘴巴被堵起來,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寧遠居的一眾下人,都圍在紅布外,連大氣都不敢出。而行刑的古老大,卻是面色肅穆,似乎像是雕琢藝術品一樣的專注。

    齊二夫人走到門邊,抬起的腿又收了回來,一手扶著門框,面色發白,渾身抖的如同篩糠。

    荀卿染也見了院子裡的情形,說心裡不發怵,那是騙人。不過,她比齊二夫人好些。齊攸就在前面,如果她想,她可以躲到齊攸身後。但是齊二夫人,作為齊攸的母親,只怕是不好意思這麼做的。

    傳言古老大手下十分有準頭,齊攸方才說讓古老大儘管施展,那是不是說,齊攸不發話,這刑罰就不會停。齊二夫人畢竟是齊攸的母親。

    荀卿染看了眼齊攸的背影,又見台階下眾人都只看著行刑的場面,就輕輕向齊二夫人身邊靠了靠,故意抖著手小聲道: 「太……太太,我,我怎麼覺得頭暈,手腳也……不聽使喚。」

    齊二夫人有了荀卿染身體的支撐,才不至於靠著門框倒下去。她回過頭,就看見荀卿染一雙眼睛內全是恐懼的神色,一雙手抓著她的衣襟,正抖索個不停。

    齊二夫人頓時覺得好受了些,勉強笑道,「你這孩子,膽子太小了。老四也不知道心疼媳婦,不該讓你出來才是。來,別怕,我在這那。」

    齊二夫人握住荀卿染的手。

    四隻手握在一起,自然分不清是誰的手在抖。

    分不清是誰邁的第一步,兩人相攜又回到屋內坐下。

    齊攸似乎沒有注意身後婆媳兩人的動靜,只邁步走下一級台階,對著行刑的古老大打了個手勢。

    古老大又漂亮地甩了幾鞭子,方才收了鞭子上前來向齊攸打了個千。

    「四爺,留了一口氣,現在抬出去,弄髒不了四爺的院子。」

    齊攸讚許地點頭。

    古老大轉身退下,帶著小廝收拾了地上的紅布,用草蓆裹了采芹出去。

    周圍觀刑的丫頭、婆子們卻不敢動。

    齊攸站在那,目光在眾人臉上打了個轉,院內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住了。

    「散了吧。」齊攸只簡單地說了三個字。

    眾人這才一個個規規矩矩順著牆角退了下去。從頭至尾,半點聲響皆無。

    齊攸回到屋內,齊二夫人身邊伺候的人也跟著進來,荀卿染和齊攸直將齊二夫人送到寧遠居門口。齊攸並不回房,帶著小廝黃芩又匆匆走了。

    荀卿染回到上房。桔梗、麥芽幾個都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奶奶,您沒看到,婢子自認是個膽大的,可也嚇沒了半條命。有兩個當場就昏過去了,宋嬤嬤也沒讓人動,方才四爺說散了,才讓人給抬走了。婢子們沒給奶奶丟臉,都挺過來了。」麥芽心有餘悸地道,「不過也好,以後看誰不怕死再起那個念頭。」

    院子裡觀刑,桔梗幾人也沒能倖免。

    荀卿染有點內疚,可是當時的情況下,她不能向齊攸給幾個人求情。

    「讓你們受委屈了。我這有從老太太那拿的定驚的藥丸,你們拿兩粒去吃。」荀卿染道。

    這幾個丫頭,也是跟著她受過苦,見識過方氏的陰狠,但是今天這樣鐵血的場面是從來沒見過的。別說她們近距離觀摩全場的,就是荀卿染在門口看了那一眼,至今還覺得心驚肉跳那。

    荀卿染又讓桔梗叫了宋嬤嬤和佟家的進來。

    「從我這拿錢,舍口棺材給采芹。這件事,宋嬤嬤你來辦。」荀卿染吩咐道。

    荀卿染又對佟家的道,「這兩日,大家都辛苦了,借老太太的福氣,四爺的恩典,晚上給院子裡的人加菜。你們跟著桔梗去稱銀子吧。」

    「多謝奶奶的恩典。」

    宋嬤嬤和佟家的就跟著桔梗退了出去。

    宋嬤嬤一個時辰後回來,跟荀卿染說事情已經辦妥了。

    「按奶奶的吩咐,買了口棺材成殮,拉到城外埋了。」

    荀卿染點點頭,向宋嬤嬤道了聲辛苦。

    「這是奴才的本份,當不得奶奶這句辛苦。」

    宋嬤嬤從屋裡出來,在門外停下。想起方才出去辦采芹的事,那時候采芹還有一口氣。也許是迴光返照,也許是心裡有個念想讓采芹吊著那口氣。采芹見了她,嘴裡嗚嗚地叫。她走過去,拿開採芹嘴裡堵的麻布。采芹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采芹雖說的含糊不清,但是她還是聽懂了。

    一個蠢丫頭,生命到了盡頭,總算明白了一回。

    且看著吧,宋嬤嬤回頭向屋內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

    小小的香爐,插進三支剛剛燃著的香。

    「……這個結果,你怨不著別人。若是你沒存了那份心思,別人再怎麼說,你也不會去做,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想這麼做。你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這事本來就有風險,如果事情成了,你遂心如願,成了人上人。沒成,也只怪你運氣不好。你一路好走,心裡別有怨氣,我會多燒些紙錢給你,讓你在下面的日子好過些,下輩子,投個好點的胎。」

    這人自言自語祝禱完畢,思索半晌,動手打開衣箱。

    ……………………

    「香櫞姑娘怎麼來了,快請坐。」桔梗正在房內整理衣物,見香櫞來了,忙起身讓座。

    「桔梗姑娘,別客氣。」香櫞笑吟吟地在炕上坐下來,從懷裡拿出個布包,取出兩雙襪子來遞給桔梗。

    「桔梗姐姐替我看看,這襪子做的可還能入眼?」

    兩雙彈墨女襪,一雙上繡的是纏枝綠萼,一雙上繡的是富貴牡丹,花樣繁複,做工精緻。

    「姐姐好針線工夫,我是萬萬不及的。」桔梗贊道。

    「桔梗姐姐謙虛了。姐姐你喜歡就好,這是我做了送給姐姐的。」香櫞將襪子塞到桔梗手上。

    桔梗怔了一怔,轉而笑道,「這樣貴重,我哪受的起。」

    「兩雙襪子,哪裡就貴重了,不過卻是我的心意。請姐姐千萬收下,別多心。」香櫞道。

    桔梗思忖了一下,笑了笑,兩人說了一陣閒話。

    「……桔梗姐姐,不知奶奶穿戴有什麼喜好。我想為奶奶做些衣衫鞋襪,可又怕范了奶奶的忌諱。」

    「姐姐有這份心,奶奶定然歡喜。說起奶奶的喜好、忌諱,這……」

    ……………………

    外院一處寬敞的院落,院落內只有上房三間,其餘都是馬廄,拴著十來匹駿馬。齊攸正和唐佑年一起,拿著刷子給馬匹刷洗。

    「……那小子必是心裡懼怕。你的丫頭,他當然不敢動,收回紙條,毀滅了證據。可又怕那丫頭回來嚼舌。只得說瞎話要挾。這樣就算真的對證出來,他也有託詞。那小子一貫這樣,好色無膽。」唐佑年道。

    齊攸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去投羅網的是采芹,是這個結果。如果是荀卿染傻乎乎去了,只怕就是另外一番局面。想到這,齊攸不由的手底下使力,毛刷啪的一聲斷了。

    疾風正揚著脖子享受主人的梳毛服務,見齊攸突然停下來,不滿地噴了噴鼻子,伸過腦袋來蹭蹭齊攸,那意思是讓他繼續。

    唐佑年走過來,從地上撿起毛刷,扔到一邊,又去拿了把新的過來遞給齊攸。

    「你不會現在就想收拾了他吧。」

    齊攸接了毛刷,接著給疾風梳理鬃毛。

    「現在還不行,投鼠忌器,等那邊摘清楚了,才能動手。」

    這時,黃芩領了個管事模樣的人進來。

    「事情辦好了?」齊攸問。

    「回四爺,都辦好了,沒有後患。」那管事答道。

    齊攸點點頭,「回去跟你兄弟說,那件採買的差事,已經成了八九分。這兩天,讓沈良在那院子走動走動,具體怎麼辦,你清楚。」

    「是。」管事答應著退了出去。

    「你有什麼事?」齊攸見黃芩有些欲言又止,就問道。

    「回四爺,也沒什麼事。就是,四奶奶……」

    「她怎麼了?」

    「四奶奶方才給宋嬤嬤錢,讓買口棺材安葬采芹。……還拿錢去廚房,說是四爺您的恩典,大家辛苦,晚上給大家加菜。」

    「知道了。」齊攸手下頓了頓道。

    「呵呵,」唐佑年笑了兩聲,「看來嫂夫人還是個賢內助那。」

    齊攸沒吭聲。

    「兄弟,我是過來人,你和兄弟們冷著張臉,大家都看習慣了。疾風和踏雪也不會因為這個就不搭理你。可是,女人不一樣,女人是要哄的。你總冷著臉,人家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呀。為了猜你的心思,猜的華發早生,你就滿意了?」

    「過來人?你很有經驗嗎?」齊攸反問道,「是誰上次說自己是童男子來著。」

    唐佑年乾笑兩聲,「酒醉胡說,我都不記得了。」

    「四爺,奶奶跟前的寶珠來找您。」黃芩退出去,又回來稟報導。

    「都找到這來了!」唐佑年笑。

    「就一個府里,總共多大的地方,自然能找到。」齊攸道,吩咐黃芩,「讓她進來吧。」

    寶珠從外面進來,給齊攸和唐佑年屈膝福了一福。

    「婢子見過唐大爺,婢子給四爺請安。」

    「說罷,什麼事?」

    「奶奶讓廚房送了一桌酒席給唐大爺。奶奶還說,老太太賜下的兩道菜,奶奶另外溫了酒,請您這就回去吃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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